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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殺俘不祥,殺倭不算

《明太祖實錄》、《恭愍王世家》記載。

洪武六年的時候,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曾經給高麗國王恭愍王下過一封口諭。

那時候,高麗也苦於海上倭寇的襲擾,並且因為國力有限,對於海患,是防不勝防。

而此時的高麗,則是與大明保持著良好的藩屬關係。

所以,對於海上倭患問題,兩邊可以說是同仇敵愾。

於是乎,朱元璋便給恭愍王出了一個好主意。

那就是閹割。

閹割,以絕其種。

閹割,其實有兩個用意,一方面,確實是為了絕其種。

尤其是抓到一些年少的倭寇,閹割之後,再放回去,既能傳播恐慌,又不會導致倭寇綿延不絕。

至於另一方面……

則是朱元璋的小心思了。

朱元璋口諭裡意思,是讓高麗把抓到的倭寇,年老的直接斬殺,年少的閹割。

可是朱元璋當時給大明沿海衛所下的命令,可不是這麼回事。

朱元璋給自己衛所兵和百姓下的聖旨,是告訴百姓們,準備好刀子,這幫傢伙來了,殺了再說!

就這麼簡單直白,且高效。

而朱元璋卻讓高麗國王將倭寇閹割,其中難免有讓高麗吸引仇恨的意圖在。

也正是因為高麗的這種做法,那幾年,高麗東南部沿海地區的幾個道,可是經歷了極為嚴重的倭寇反撲。

可以說,這幾個沿海行政地區,徹底淪為了倭寇的樂園。

倭寇在高麗,甚至形成了固定勢力,不再是海匪流寇,而是站穩了腳跟。

根據《高麗使節要》記載,當時高麗的將領李成桂與倭寇展開過一場規模很大的戰鬥。

‘河流盡為血染,赤色六七日不變,俘獲敵馬千六百餘匹’。

對於高麗來說,俘獲一千六百多人馬,確實是一場很大規模的戰役了——雖然在那些年大明動輒十幾萬兵馬的南征北伐來說不算什麼。

當然,並不是瞧不起高麗。

問題的關鍵,在於這一千六百餘人馬。

重點在於馬!

這說明當時的倭寇,在高麗南部,甚至已經組建起了相當規模的騎兵!

而這些年,隨著大明和日本南部實際掌控者雙方努力下,倭患有所減輕。

故此,明朝抓到的倭寇,也不再急於就地正法,改了新的政策。

那就是京城獻俘!

獻俘這種事,其政治意義,可是遠大於直接斬殺的。

既然是獻俘,那就不得不面對另外一個問題。

那就是獻俘之前,肯定要於沿海衛所關押一段時間。

可這些倭寇精力旺盛,怎麼辦?

各地沿海衛所,最不缺的就是點子王。

或許也是出於恭惟朱元璋的目的,他們開始按照朱元璋給高麗恭愍王心中的辦法來做臨時處理。

閹割!

這一刀下去,三五個月都要老老實實的,也沒有精力喊了,也沒有精力鬧了。

當然,更不會出現越獄的問題。

所以,到了永樂一朝,閹割俘虜的倭寇,成為了一個必要流程。

畢竟後面還有個京城獻俘的環節,誰也不想自己進獻的俘虜,送到了皇帝跟前,還活蹦亂跳,罵這個罵那個。

這不是自己斷送自己的前程嗎?

而且永樂一朝開海之後,和日本南部幕府也有了貿易往來,倭寇也開始朝貢。

倭寇一朝貢,大明皇帝總要展現一下自己的天朝上國大皇帝的氣量。

經常大手一揮,就把地方獻俘的倭寇,還給了日本使節。

當然,永樂皇帝也不傻,要不是因為閹割過了,他肯定也不會還的。

永樂又不是什麼老好人,其兇殘程度,不在其父朱元璋之下,只是更要臉面,思想包袱更重一些。

故而,朱瞻墡看著眼前這四十多個倭寇俘虜,才有了這樣的疑問。

可是戚珪和衛青哪知道這些。

戚珪雖然來的早,可是卻每天在海邊玩泥巴,堆石頭,哪裡顧得上倭寇的人身健康問題。

衛青是靖海衛的直屬上司,理應是知道的,可其卻一直在青州府等著朱瞻墡,閹割了幾個倭寇這種小事,確實不會特意關注。

而倆人這一愣,便給了一旁的靖海衛指揮使,刑童,一個機會。

刑童作為靖海衛話事人,全程陪著朱瞻墡三人,可是卻始終沒有插話的機會。

現在,見兩個上官都答不上來,連忙上前拱手道:“回稟王爺!

此間倭寇,有十三人是於三月前俘虜,已然受刑。

其餘人等,皆是不久前,剛從其餘千戶所和周邊堡壘送來的,尚未閹割。”

朱瞻墡聞言,側目看向了這個全程跟在三人不遠處,卻始終低著頭的將領。

看著很老實,其實滿腦子算計。

為什麼這麼匆忙,從其餘下轄千戶所和堡壘送過來?

目的顯而易見,無非是得知朱瞻墡這個親王要來,要在朱瞻墡面前,演一出獻俘戲碼,以展示自己的能力。

朱瞻墡觀這人紅色貼身襖內裡,頭戴兜鍪,頂飾紅纓。

“你是何人?”

刑童聞言,連忙上前兩步,單膝跪地,抱拳俯首道:“末將靖海衛指揮使,刑童!參見王爺!”

有些做作了——這是戚珪的心裡話。

除了面見皇帝,有大事稟報,或者大型活動、儀式、祭祀等,大明的跪禮,都是少之又少的。

現如今這個光景下,只是尋常問話,刑童這個指揮使,便跪稟親王,這個禮儀,太重了點。

“哦?”朱瞻墡裝糊塗道:“你就是此處衛所指揮使,刑童?”

“正是末將!”

“如此小事,你都能瞭如指掌,指揮使治下有心了。”

“末將不敢當!”

“趕緊起來吧。”

“謝殿下!”刑童眼中閃過一抹喜色,低著頭起身,剛要再介紹一番靖海衛,以展示自己的治理能力,眼前,卻是閃過一道人影。

刑童略顯錯愕的抬起頭,只見朱瞻墡已然從其身旁走過。

不是朱瞻墡不親近這靖海衛指揮使,實在是朱瞻墡不瞭解這個人,不敢隨意示好。

誰知道這個刑童到底是什麼人。

再說了,旁邊還有個戚珪盯著呢。

朱瞻墡上前,抬袖捂住口鼻,從一隊倭寇身前經過。

有幾個,耷拉著腦袋,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

但是有幾個,卻是興奮的很,一股子兇狠勁,直勾勾的盯著朱瞻墡。

更有甚者,竟然還有一人,衝著朱瞻墡大喊了一句‘庫尼亞路’。

“嗙!”

當然了,隨之而來的,就是站在其身後的衛所軍士用手中刀鞘,重重拍擊其腦袋的悶響聲。

“放肆!”

朱瞻墡一看這活力旺盛的倭寇,不由得挑眉道:“你哪裡人,怎麼有口音啊?”

倭寇捂著頭“瓦大喜……”

不等倭寇說完,朱瞻墡看向了其身後那名一對一監看的衛所兵。

“殺了吧。”

倭寇聞言一愣,頓時瞪大了眼睛,不過,卻是還不等其開口,其身後的衛所兵,就已經抽出了長刀,並從倭寇後頸處劃過。

砍斷後頸,但是氣管與食道還連線著,頜下皮肉也未被斬斷。

動手的是個行家,一刀精準的砍斷一半脖子,保證人死的同時,還確保了不會因為整個頭顱被砍掉,而導致鮮血亂噴,濺到近在咫尺的朱瞻墡身上。

隨著‘噗通’一聲,倭寇的屍體轟然倒地,連帶著其左右兩側鐵索連線的倭寇都步伐踉蹌。

而隨著倭寇倒下,朱瞻墡也看清了其身後衛所兵的全貌。

身形挺拔,面容堅毅,甲冑和內襯舊而不破,透出一股子古樸如磐石一般的穩重感。

向著身後高福的方向微微傾身,朱瞻墡的目光卻是始終都在這衛所兵的身上。

“刀用的不錯啊,怎麼樣?”

衛所兵聞言,連忙拱手道:“殿下謬讚!只是尋常操練,當不得殿下誇讚!”

然而朱瞻墡卻只是看著此人,並未開口。

反倒是一旁的高福聞言,連忙笑道:“百戰之兵,自是軍中好手,這刀技用的……沒得說!”

聽到高福也說好,朱瞻墡微微點頭,臉上露出滿意之色。

“叫什麼名字?”

“英宋!”

“好名字!”

朱瞻墡扭頭看向衛青和戚珪,朗聲道:“這人本王要了,調到王府衛!”

王府左右二衛指揮使戚珪聞言,連忙拱手道:“遵命!”

全程,沒看靖海衛指揮使刑童一眼。

朱瞻墡繼續前行,打量著一眾倭寇俘虜。

終於,在看到一個身上長有紅點和疥瘡的倭寇前,停下了腳步。

“刑指揮使!”

前一刻還在心中腹誹的刑童聞言,連忙抬起頭答道:“莫將在!”

“這畜生閹過了嗎?”

刑童看了這倭寇一眼,隨即答道:“會殿下,這畜生閹過了!”

“好!就他了!”

朱瞻墡退後幾步,捂著口鼻道:“本王給你重活的機會,放你走!

回去,告訴其餘倭寇,山東境內,本王不想再看到任何一個倭寇!

讓他們有多遠,滾多遠!

本王來山東就辦一件事,清倭!

來人!給他找片舢板,立馬滾下海,回去傳話!”

話音落下,朱瞻墡連忙快步向後退去,邊退邊開口道:“其餘的,都殺了吧!”

聞聽此言,眾人皆是一愣,還是一旁的高福提醒刑童道:“指揮使大人,還不讓你的兵動手?”

刑童聞言,連忙轉過身,對著朱瞻墡拱手道:“殿下!這不合法制!

自日本稱臣以來,朝廷便下令,不再殺俘……”

“當今陛下命本王前來清倭,本王便只管清倭!

至於你所說的朝廷下令……是哪個皇帝下的令?”

朱瞻墡的語氣有些玩味,刑童也不是蠢貨,立馬聽出了其中深意。

誰下的令,找誰說去。

去哪找?找誰?

當然是長陵裡睡覺的那位永樂皇帝,這怎麼找?

思來想去,還是那句話,朱瞻墡是奉當今陛下的令,前來清倭的。

毫無疑問,肯定是以當今陛下政令為先。

要不然,難免要被當今皇帝,送去見先帝,和先帝的先帝……

“是!末將尊令!”回過神來的刑童,連忙將手舉起,環視身前眾人,高聲呼喝道:“殺!”

隨著其話音落下,整齊劃一的拔刀鏗鳴聲響起,緊接著,便是此起彼伏的哀嚎,和摔倒在地的悶響聲。

只是眨眼之間,在場的一眾倭寇,便只剩下了朱瞻墡授意留下那一人。

而一旁的衛所兵則是上前將其扶起,解開鐵鏈鐐銬,將其推了下去。

朱瞻墡仰起頭,眯著眼睛,看著靖海衛高高的城牆。

“三位將軍……”

衛青三人聞言,連忙上前,拱手道:“末將在!”

朱瞻墡仰著頭,雙眼閉合,感受著烈日灼熱的光芒潑灑在連忙,視線之內,白如明晝。

“從今天起,山東備倭都司,不留一個俘虜。

日後的京城獻俘,讓南邊幾個省去吧,我們不摻和了……”

聞聽此言,三人對視一眼,隨即答道:“末將遵命!”

說是三人對視,實則,卻是衛青和戚珪對視了一眼,而刑童,就這麼幹巴巴的看著衛青的後腦勺。

靖海衛發生的事,自然也瞞不過宣德皇帝的眼睛。

當然,本來也沒有所謂的隱瞞這一說。

楊榮手書的那一封誡勉齊王,讓其禮待官員的書信還沒有落到齊王手裡,反倒是刑童的奏疏和錦衣衛的密探奏疏一併,先一步送回了京城大內。

自古以來,就有殺俘不祥的說法——倭寇除外。

得益於朱元璋這位先驅者的鮮明態度和堅定的政令,六十年來,朝廷內外,都已經很默契的將被抓倭寇,刨除在了俘虜範圍之內。

這讓內閣眾人看著這封奏報,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

總覺著應該大義凜然的說上一句殺俘不祥,可話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口。

當然,也得益於這一屆內閣班子成員整體較高的道德素養,沒有人在這時候站出來說什麼齊王殘暴弒殺之類的話。

這又不是朝議上,也沒有外臣。

別人不知道齊王朱瞻墡什麼性情,內閣這些人還能不清楚嗎?

本來就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人啊。

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當著自己人的面,說什麼齊王弒殺,怎麼想也覺著彆扭。

這都不是脫褲子放屁了,這是放完屁把褲子扔了。

只不過眾人也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朱瞻墡這麼幹,很容易造成兩個結果。

倭寇反撲報仇,或者,大規模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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