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撞槍口上
時至洪熙元年，物是人非。
當初大明開國時，朱元璋所封下的六公二十八侯兩伯，再加上後進公爵的湯和藍玉等人。
大明的勳貴隊伍，是起起落落，尤其是後來的幾個大案，朱元璋更是一批一批的砍勳貴。
到如今洪熙元年，朱元璋當初留下的勳臣，已經爵位，已經沒有多少了。
而尚且有政治地位，能留在權利中樞的，更是少之又少。
朱瞻墡放眼望去，不過三五人，更多的，還是跟隨著朱棣靖難的那幾府。
最受矚目的，或者說，這一群靖難公侯們的核心人物，當屬英國公張輔。
其次，便是成國公府的朱勇等人。
這些人裡，最關鍵的就兩個。
一個人是英國公張輔，另一個則是徐增壽之子，定國公徐景昌。
一個是靖難勳臣的核心，一個是開國老派的核心。
其實老派勳貴的核心，並沒有一個確切的人，準確一點來說，也不是徐景昌，而是一個家族。
徐家！
因為徐家是太宗皇帝朱棣的皇后家，是自朱棣之後，所有明朝皇帝的母系家族。
眾人都知道，跟著徐家，準沒錯！
別看洪武朝死了那麼多勳貴，發生了那麼多大案。
如果馬皇后有孃家人，這些勳臣們跟著馬皇后的孃家，下場指定不會那般悽慘。
之所以這些老派勳貴現如今把徐景昌當做風向標，實在是無奈之舉。
徐家正統，魏國公世系的徐顯宗，這會還在南京呢！
而且，徐家還經歷了一件大事。
永樂十九年的時候，徐輝祖的兒子徐欽被削爵了！
雖然仁宗登基之後立馬恢復了徐欽的爵位，但是沒過幾天，時年三十四的徐欽就死了。
說白了，徐家長房一脈是一錯再錯，天時地利人和都不佔，已經越來越遠離權力中心了。
朱瞻墡與張輔和徐景昌說著話，後面的人就低著頭聽著。
雖然朱瞻墡說的都是一些套話，官話，但總好過什麼都不說。
一旁再次被喊來的武定侯郭玹清楚，今日白天裡的氛圍，可比凌晨時的那一次召見，好的太多了……
是的，回家歇了一個時辰的武定侯郭玹，再次被朱瞻墡薅進宮了。
這一點，真不是朱瞻墡可以為難他。
實在是武定侯這三個字分量夠重，而且是開國勳臣，如果今日的名單裡沒有郭玹，反而會給外界釋放出一種不好的訊號。
這樣不明不白的政治表達，會誤導很多人。
有誤導，就會有失誤，有失誤，就會有麻煩。
但顯然，把郭玹叫來，免了朱瞻墡的麻煩，卻給郭玹帶來了麻煩。
郭玹，打哈欠了！
從子時到辰時，就只空閒了一個時辰，實際休息時間不超過一刻鐘的郭玹，打哈欠了！
經常掉鏈子的朋友都知道，這種事，在精神混沌的時候，真的憋不住，並且，會忘記了掩飾！
朱瞻墡愣了，一眾勳臣也愣了。
犯困是正常的，大家都理解，但是這麼明目張膽，就是腦子有問題了。
還不等朱瞻墡反應過來，一旁的懷恩便朗聲道：“武定侯失儀……”
大殿的角落裡，一個小宦官低著頭，專心致志的握著毛筆，在宣紙上寫下了武定侯失儀幾個小字。
這不是給朱瞻墡記錄起居注的宦官，朱瞻墡還不配擁有宮裡的宦官來給自己記錄日常。
可問題，就出在這裡——這是來實時記錄洪熙皇帝身後事的宦官！
日後，人們翻閱洪熙皇帝大行實錄，裡面將會特別點出，武定侯郭玹，面無悲慼，睏意盡顯。
這樣的大不敬的罪名，郭玹看擔不起——郭玹寧願自己被人記下面對齊王時失禮無狀！
可這卻由不得郭玹，因為懷恩作為宮裡的大太監，太會揣度人的心思了。
並且，這個大太監，太瞭解朱瞻墡娘倆了。
在懷恩看來，自己就是那個給張皇后和齊王遞枕頭的人。
不說平日裡郭貴妃的爭寵，就昨夜，郭玹在欽安殿外跪哭時的景象，可是歷歷在目！
朱瞻墡心中驚訝，直呼懷恩是個人才！
“大膽武定侯！皇帝大行，你現在，竟然還有心思打瞌睡！
虧得我父皇生前對你們郭家是百般恩寵，加封不斷，你竟然毫無悲慼之意！
真是狼心狗肺！
來人呢，把武定侯叉出去！”
“是！”
隨著朱瞻墡話音落下，殿外早已等候多時的錦衣衛接連湧入，將郭玹架起後就要將其帶出大殿。
“齊王殿下饒命啊！實非我本意！
實在是昨夜一宿未睡，微臣這才昏了頭……
齊王殿下饒命啊……”
任由郭玹哭喊，沒有朱瞻墡開口，錦衣衛卻是絲毫不敢停留，抬著郭玹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一宿未睡是理由嗎？誰不是一宿未睡？
先皇仁厚，若是知道你如此這般，或許不會把你怎麼樣……”
聽到朱瞻墡的話，即將被抬出大殿的郭玹臉上一喜，而一旁的一眾勳臣則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可就在這時，心中忐忑的懷恩卻是聽到朱瞻墡緩緩開口，輕聲道：“這般理由，親口跟我父親說去吧……”
聞聽此言，周遭眾人先是一愣，隨即紛紛拱手，低下了頭。
朱瞻墡扭過頭，看著眾人的反應，連忙上前托起張輔和徐景昌的胳膊。
“諸位，這郭玹全然因為父親喜愛，這才得以襲爵，可如今，你們也看見了。
這郭玹全然沒有感恩之心，父皇殯天，這人竟然還有心思睡覺，實在是可惡！
真是狼子野心！”
聞聽朱瞻墡此言，不等別人反應過來，張輔連忙開口道：“誠然，若非陛下榮寵，郭玹何來今日？
今陛下大行，此人卻如此失狀，實在罪大惡極！”
武定侯世系，乃是開國輔運，與張輔本就不是一路人。
這種時候說什麼話，做什麼事，張輔心裡太清楚了——張輔又不是郭玹那樣，蜜罐裡的愣頭青。
而這邊張輔的話音剛一落下，一旁的徐景昌也連忙開口附和。
“這郭玹平日裡，仗著陛下仁慈，時有不軌之行，不敬之言。
依我看，此番失儀，當重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