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封地
通政使司內的事，朱瞻墡並不知道。
同朝為官，有些爭鬥本就是無可避免的。
說是同僚，可奉天殿上，站在最後一排抬頭望去。
站在自己身前的一個個花團錦簇的衣冠禽獸，哪個不是競爭對手？
朱瞻墡只管挖坑、遞刀、撤梯子，其餘的事，一概與朱瞻墡無關。
黨爭嘛，適當有些還是好的。
任由他洪水滔天，也溼不了朱瞻墡半寸衣衫。
朱瞻墡的當務之急，是找到朱瞻基。
文華殿內，朱瞻墡成功堵到了比洪熙皇帝還忙的朱瞻基。
“大哥！”
“這麼早？”
見朱瞻墡回來，朱瞻基感到有些意外。
“莫非是你故意闖禍，被父親趕回來了？”
聽聞此言，朱瞻墡頓感無奈。
“大哥，我是想躲了這差事不假，但是我還不至於用這麼無賴的辦法。
當著一眾外臣，我怎麼可能故意闖禍，置父親顏面於不顧。”
朱瞻墡來到朱瞻基身旁，自顧自的坐下。
“我是等到父親那邊結束了，這才回來的。
俗話說，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哪有第一天就破戒開葷的。”
聽到朱瞻墡這麼說，朱瞻基頓感欣慰。
縱使朱瞻墡百般不願，但還是穩重的，不至於把局面搞得一團糟。
然而還不等朱瞻基誇讚的話說出口，就聽到朱瞻墡開口駭人之言。
“不過，大哥，你真得跟咱父親說說了，再這麼下去，我怕我忍不住針對黃淮。
我也不知道怎麼得罪這個黃淮了，他處處找我麻煩。
按理說，我八歲那年，他就關進詔獄了，我又沒得罪過他！
他盯著我幹嘛呀……”
聽聞此言，朱瞻基不禁皺起了眉頭。
皇室子弟，不怕內鬥。
皇家矛盾的核心，也從來都不是皇室成員的內鬥。
其問題的關鍵之處，就在於總有挑事的人。
總有人想踩皇族以示自身。
或清高、或廉潔、或正直、或無私。
只不過，黃淮的‘直’，不應該是如此啊……
念及至此，朱瞻基不禁追問道：“怎麼？黃大人又難為你了？”
聽聞此言，朱瞻墡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其實也不能全怪他，但怎麼就顯著他了，別人都不說話，就他話多！”
“到底怎麼回事？”
“今日在大殿上，父親咳嗽，我沒有第一時間上前。
他就開始陰陽怪氣，說什麼我帶過兵的，什麼穩重之類的話。
不說還好，一說這個我就來氣，我總是想起來他說我‘行漢王事’……
這個黃淮，我看著他就來氣。
大哥，要是等哪天我就藩了，他找我的麻煩，給你和咱爹進什麼讒言，你們可千萬不能信啊。
這就是個小人！
與建庶人身邊的齊泰，黃子澄一般的人！”
“哈哈哈哈……”
聽到朱瞻墡這番言論，朱瞻基直感覺無比好笑。
“你啊你啊，亂說什麼呢。
怎麼就扯到建文身上了，不準胡說八道！”
“大哥，我觀此人有饞臣之姿！”
“啪！”
朱瞻基一巴掌拍在朱瞻墡腦後。
“別亂說，黃大人於國朝有功。”
“什麼功？
提高詔獄存活出獄率？”
“詔獄什麼活驢？”
朱瞻墡一愣，腦袋轉向一旁，看向殿外。
“沒什麼……”
見朱瞻墡不願解釋，朱瞻基也不再追問，而是出言寬慰道：
“瞻墡，珍惜這段日子吧。”
聞言，朱瞻墡猛然轉身。
封建王朝，皇帝說話嚇人，太子說話也嚇人。
更何況，還是實權太子。
“大哥，你這話什麼意思？”
朱瞻基起身，站在大殿中央向外望去——那是內閣的方向。
“內閣與禮部已經議定了，明日，冊立母親為皇后。”
朱瞻墡微微點頭，輕聲道：“太慢了，這都過去兩個月了，郭貴妃冊封的日子都過去數日了。”
“正式冊立母后，接下來，就是我們了。”
朱瞻基看向朱瞻墡，輕聲道：“等你們也封了王，也就離就藩不遠了。
若是不去就藩，親王也不能整天往宮裡跑，以免朝臣議論。
到時候，想在父親跟前伺候都沒機會了。”
表演強顏歡笑是很難的。
但朱瞻墡還是要竭盡自己所能，儘量表現出自己是在強顏歡笑。
“大哥，你是不想讓我們住在你這文華殿了，想把我們都趕出去吧？
哈哈哈……”
朱瞻基聞言，不由得嘆氣。
“我恨不得你們一直住在文華殿，可這是祖制啊。
若真如此，不光黃淮，朝中大臣少不了要找你麻煩的。”
聞言，朱瞻墡卻是猛然扭頭，看向文華殿的偏殿。
“大哥，我去哪？”
“誒，我說，你這怎麼回事？
我覺著，你好像巴不得明天就去就藩呢？啊？”
“哪能啊大哥，我怎麼捨得呢，我就是好奇，好奇。”
“你不是聰慧嗎，自己猜猜吧，猜對了，我給你添點彩頭！
但要是猜錯了，我可得想想怎麼罰你了。”
話音落下，朱瞻基在一旁坐下，饒有興致的看著朱瞻墡。
聽到朱瞻基這麼說，朱瞻墡的心裡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要不要直接猜長沙呢……
“大哥，你是給我定的南方富庶之地吧？”
“自然是富庶之地！
大哥什麼時候虧待過你？
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過？”
聽到朱瞻基這麼說，朱瞻墡臉上的欣喜之色，肉眼可見。
“謝謝大哥！
那我想想啊……”
朱瞻墡一邊思索，一邊說道：“南直隸十四府，肯定不行……
再往南，浙江富庶，乃國家財賦重地，肯定也不行。
我記得當年太祖高皇帝曾經在此地，封周王叔祖父為吳王，沒多久就改封了……”
聞言，朱瞻基臉上浮現出思索之色。
“周王啊……”
“緊挨著南直隸的，西邊，楚王府……
江西？
大哥，是在江西嗎？”
朱瞻基臉上帶笑，輕聲道：“繼續猜。”
朱瞻墡做思索狀，觀察者朱瞻基臉上的表情，篤定道：“一定是！
確實，兩江之地，只有寧王一個藩王府，是有點鎮不住這些學閥。”
朱瞻基聞言一愣，輕聲道：“學閥？”
朱瞻墡笑道：“可不就是學閥嗎。
大哥，你看我們有明一朝，已存五十六年，朝中進士，一半出自江西。
等再過幾年，就是朝中官員一半出自江西了。
別的不說，之前的解縉，胡廣，現在的楊士奇，夏元吉，金幼孜。
那個比黃淮還大膽的御史李時勉，還有十九年的狀元曾鶴齡，十三年的狀元陳循。
這不都是嗎。
大哥，你放心吧，去了江西，我一定幫你鎮著這幫學閥。”
“你看你，又口無遮攔！”
朱瞻基摩挲著手指，眉頭微皺，輕聲道：“這些人，都是國之良才，不準妄作評議！”
“是是是，放心吧大哥，出了門，當著外人，我肯定不會多說一個字的。
那……大哥，是江西？我去跟寧王作伴？”
此話剛一說出口，朱瞻墡臉上表情頓時愣住了。
寧王朱權啊……
跟這位做鄰居，不是什麼好事啊！
現如今這位寧王因為靖難之事，心有怨氣不說，這份怨氣，更是具有遺傳特性啊！
寧王后人造反啊！
朱瞻墡哭喪著臉，看著朱瞻基。
“大哥，你不是讓我去盯著寧王吧？
我頂不住啊，這位叔祖不是省油的燈啊！”
不怪朱瞻墡這種反應。
這位生於洪武十一年的寧王，現如今，也不過才四十六歲。
正是當打之年！
而且寧王確實能打啊！
這位十五歲就就藩關外，開始騎馬砍人的寧王，其武力絲毫不下與永樂皇帝朱棣。
身邊有這麼一個狠人，誰能睡得著？
要真是封地和寧王挨著，朱瞻墡晚上睡覺都不敢閉眼。
生怕自己一覺醒來就被叔伯爺爺送去見親爺爺了。
然而面對神情略顯驚恐的朱瞻墡，朱瞻基卻是久久不語。
片刻之後，這才笑道：“願賭服輸，你要是猜不出來，我可就要好好想想，怎麼罰你了。”
猜錯了！
難道還是長沙？
可長沙，雖然是好地方，卻怎麼也比不上其餘幾地富庶啊……
“大哥，是長沙府嗎？”
此言一出，朱瞻基不由得一愣。
而見朱瞻基如此表情，朱瞻墡不由得有些得意。
開卷考試，怎麼能錯？
“大哥，你說的添彩頭是什麼？”
只不過，還不等朱瞻墡高興，朱瞻基一盆涼水就潑了下來。
“不是長沙府……”
“大哥，不準耍賴的！
你剛才那副樣子，我明顯是猜對了吧！
你不能看我猜對了，一會就給我改了吧？
就這麼個小賭約，不至於給我改封啊大哥！”
朱瞻基是閒也是莊，既是與朱瞻墡對賭的參賽選手，同時也是制定答案的裁判。
而且不光制定答案，知道答案。
關鍵是朱瞻基隨時可以改答案！
這要是耍賴，誰受得了！
“當真不是長沙府！”
“當真不是？
可我看大哥方才神色……”
朱瞻基方才，臉上的表情確實不對勁。
只不過朱瞻墡不知道，朱瞻基之所以驚訝，是因為朱瞻基一開始確實是想將朱瞻墡封到長沙府的。
封號，襄王！
但那是一開始的答案，或者說，就在前幾天，確實是這個答案。
可饒是如此，朱瞻墡脫口而出的長沙府，還是嚇了朱瞻基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