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我認得
驢車緩緩駛出鎮子，老火銃的手指不自覺地捏緊了韁繩，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時不時回頭張望，眼神中透著一絲不安。
柳三江坐在一旁，注意到老火銃反常的舉動。從進鎮子到現在，老火銃一直表現得心神不寧，這可不像平日裡那個穩重的老銃叔。但他也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靜靜地等待對方開口。
山路崎嶇，驢車搖晃著向前行進。老火銃的神情越發凝重，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直到天色漸暗，山屯的輪廓隱約可見時，他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鬆。
“老銃叔，”柳三江終於忍不住開口，“從進鎮子開始您就不對勁，這都快到家了，總該說說到底怎麼回事了吧？”
老火銃沉默片刻，手中的菸捲燃了一半才想起抽，“那人，我認得。”
“認得？”柳三江來了興趣，身子不自覺地前傾，“能讓您這麼緊張的人，來頭不小吧？”
“青龍嶺餘脈烏嶺山的黑柱豹。”老火銃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彷彿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黑柱豹？”柳三江皺眉，“這外號聽著就不是什麼好人。”
“好人？”老火銃冷笑一聲，菸捲在指間顫抖，“那是畜生，連畜生都不如的東西！”
驢車繼續向前，老火銃的目光變得深邃，彷彿陷入了某些不願回想的記憶。“當年他乾土匪時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後來投靠了鬼子，為了討好鬼子，連親妹子都送出去了。”
柳三江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肉裡。
“那還不是最可恨的。”老火銃的聲音帶著顫抖，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他帶著鬼子屠村，一個屯子一個屯子地殺，把人頭提去邀功。我親眼見過，整個屯子的人，從老到小，無一倖免。”
驢車突然停下，老火銃的手在發抖。
“我老丈人一家七口，就是死在他手裡。”老火銃的眼中泛起血絲，聲音沙啞，“那天我剛好下山打獵，回來時......”他說不下去了，喉結劇烈滾動。
柳三江沉默不語，只覺得心中一陣發冷。山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卻驅散不了空氣中的沉重。
“鬼子投降後，這畜生又佔了縣城，當起了土霸王。”老火銃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喝口水要交稅，上山砍柴要交稅，就連拉屎都要交稅！”
“這麼囂張？就沒人管？”柳三江忍不住問道。
“他有南邊給的詔安文書，誰敢管？”老火銃冷哼一聲，“那時候，誰要是敢說半個不字，第二天就會人頭落地。”
“後來呢？”
“直到解放軍打進縣城，他住的地方起了火，燒出幾具焦屍。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沒想到......”老火銃的聲音越來越低。
“所以他臉上的燙傷，是那場大火留下的？”柳三江恍然大悟。
“不會錯，就是他！”老火銃咬牙切齒，“那道疤痕，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回到山屯，兩人立刻去找了屯長。屯長正在院子裡劈柴，看到他們急匆匆的樣子，手中的動作頓了頓。
“老銃，出什麼事了？”屯長放下斧頭，擦了擦額頭的汗。
老火銃把在鎮子裡的遭遇詳細說了一遍。屯長聽完，眉頭緊鎖：“黑柱豹？這畜生居然沒死？”
“我親眼看見的，錯不了。”老火銃說道，“而且錢老虎那邊有人盯梢，估計跟黑柱豹有關係。”
“這可不是小事。”屯長沉思片刻，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後天我跟你一起下山送貨。”
“大爺，我也去！”柳三江連忙說道，眼中閃爍著躍躍欲試的光芒。
“你跟你二哥上山抓嶺兔子。”屯長擺擺手，語氣不容置疑，“這事我們處理就行。”
柳三江還想說什麼，老火銃瞪了他一眼：“你小子聽話，我一個人能應付。”
“把鐵匣槍留下。”屯長向柳三江伸出手。
柳三江戀戀不捨地掏出鐵匣槍：“大爺，您下山確實需要防身。”
看著老火銃離開，屯長的目光變得深邃。院子裡的燈籠在風中搖曳，在地上投下搖晃的影子。
“老銃，當年的事我都知道。”屯長輕聲說道，“你老丈人一家的血債，是時候該清算了。”
老火銃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然：“這次，一定要讓這頭惡狼付出代價。”
夜色漸深，山風呼嘯。柳三江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總覺得這事不簡單，黑柱豹突然出現，錢老虎那邊又有人盯梢，背後肯定有更大的圖謀。
第二天一早，柳三江就跟著二哥上山了。一路上，他的心思都不在抓嶺兔子上。
“你小子今天怎麼回事？”二哥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忍不住問道，“這都是第三次放空了。”
“二哥，你說老銃叔他們......”
“少操心那些事。”二哥打斷他的話，“屯長和老銃叔什麼事沒經歷過？你就安心抓你的嶺兔子吧。”
柳三江嘆了口氣，只能繼續手上的工作。但他的心思始終飄在山下，不知道老銃叔和屯長現在怎麼樣了。
山下的鎮子裡，老火銃和屯長正裝作送貨的樣子，暗中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那邊。”老火銃突然低聲說道，“錢老虎的人又來了。”
屯長眯起眼睛，看向街角。一個身材瘦小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跟在他們後面。
“看來黑柱豹對我們很感興趣啊。”屯長冷笑一聲。
“要不要......”老火銃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不急。”屯長搖搖頭，“先看看他們到底想幹什麼。黑柱豹這條老狗，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
就在這時，街角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幾個穿著灰布衣服的人匆匆跑過，其中一個人的臉上赫然有著一道猙獰的疤痕。
“是他！”老火銃的瞳孔猛地收縮。
屯長按住他的肩膀：“別衝動，現在不是時候。”
老火銃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他的手始終放在腰間，那裡藏著柳三江的鐵匣槍。
多年的血債，終究要有個了結。這一次，他一定要親手解決這個畜生！
山上的柳三江突然打了個噴嚏，總覺得心裡不踏實。他望向山下的方向，暗暗祈禱老銃叔和屯長平安無事。
但他不知道的是，一場驚天的陰謀正在山下的鎮子裡醞釀，而這個陰謀，將會徹底改變這個平靜的山區。
黑柱豹的出現，只是這場風暴的開始。更大的危機，正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