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一夜,鄭南生輾轉反側。他那千嬌百媚的小嬌妻徹夜未歸,是外面有了野男人,還是嫌他這老頭子礙眼,捲款跑了?無數念頭在腦海裡翻騰,將他折磨得心神不寧,翻來覆去,備受煎熬。
他已親自給巡捕房打過電話,也求了傅先生出面,向警備司令部遞了話。租界、華界,都在撒網搜尋關淑怡的下落。
翌日一早,訊息傳來,派給關淑怡的司機居然死了!表面看上去像是不通藥理,菸酒同步以至意外身亡,但這次警方格外上心,並未敷衍了事。初步斷定是遭人毒手,已然定性為兇案!
這訊息如同火上澆油,讓鄭南生更加煎熬難耐。若只是媳婦捲款跑了,他大可找沈家算賬;若是給他戴了頂綠帽子,也不過是心裡頭憋口惡氣。可如今看來,他那小媳婦怕是遭了歹人!想起關淑怡的千嬌百媚,他竟難得生出幾分真心實意的難受。
“吩咐下去!”鄭南生立刻對下屬下令,“給我全力追查兇手!夫人,必須給我活著找回來!”此刻他必須拿出雷霆手段。這不僅是挑釁,更是試探!他鄭家偌大的家業,若此時不顯強硬,難保哪天他自己也成了砧板上的肉!
其實,人早已找到。出事的當晚,沈家就得了信兒。沈立琛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動用手下所有力量搜尋。
巧得很,關淑怡正是在他沈家的地盤上出的事。因此命令一下,人便被尋著了。只是手下回稟的訊息,讓沈立琛的臉色瞬間陰晴不定。
“這個賤人還能送回去嗎!”沈曼麗的聲音透著徹骨的失望和厭煩,“走廊裡都聽得一清二楚!送回去,只怕要生出更大的禍端來!”她已心灰意冷,不想再蹚這渾水。
沈立琛重重嘆了口氣:“送回去吧。鄭老闆再往下查,這事遲早要露餡。不如……不如裝個糊塗,先把人送回去。至於往後,”他疲憊地擺擺手,“咱們也管不了那許多了。”
沈曼麗扭頭還想爭辯,但瞥見父親心力交瘁的模樣,終究把話嚥了回去。她強壓下心頭火氣,好言勸父親早些歇息,自己則親自帶人趕往店裡守著,絕不能讓關淑怡獨自溜走。
一直枯等到天色泛白,才見關淑怡的身影出現。沈曼麗頓時眼神一凜,手一揮,手下便不由分說將她架上了車。
車廂狹小,壓抑的空氣一點即燃。沈曼麗再也按捺不住,揚手便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摑在關淑怡臉上!
“儂是不是天生的賤骨頭!娘希匹!中式堂子逛過不夠,西式的洋葷也要去嚐嚐!昨夜裡快活煞了是伐?又回到儂老早賣笑的辰光了是伐!”字字句句,如同淬了毒的刀子。
關淑怡大驚失色,心知昨夜醜事已然敗露。她在逼仄的空間裡掙扎著想跪下,雙手死死攥住沈曼麗的旗袍下襬,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曼麗小姐!冤枉!冤枉啊!是有人害我!你查!你去查一查就曉得!求你救救我,我不能被老頭子休掉,我不能回去過窮日子啊!”
沈曼麗面沉如水,厲聲的喝斥道:“昨天夜裡多少人來了尋儂,儂曉得伐?儂疊個司機,已經被人家殺特了!是兇殺!血淋淋的一條人命!儂曉得伐?!”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怒火,“要回去?好,我再幫你圓這一次。但回去之後,怎麼哄住鄭老闆,是儂自己的本事!他若鐵了心要查,儂那點齷齪勾當,遮不住的!”
關淑怡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點頭,賭咒發誓千百遍,這才得以被送回鄭府。回去後,她只咬定是醉酒後被好心人救起安置,對旁的事半字不敢多提。見了鄭南生,更是使出渾身解數,撲進他懷裡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其實,此時鄭南生手下追查的線頭,已離真相不遠。若非沈曼麗提前打了招呼,將關鍵環節遮掩過去,事情早已敗露。如今鄭南生只知曉前半段“意外”,後半截則已包裝成了“青幫仗義救下夫人,安置於客房醒酒”的美談。
經此一事,鄭南生心中那根弦繃得更緊了。他不動聲色地取消了關淑怡的專用車,停用了那本可以大額支取的莊票,明令限制她隨意出門。
然而,日常零用卻一分未減,甚至更為豐厚。囑咐下屬常備五百大洋,任其花銷。這倒不全然是心軟,實因關淑怡魅功了得,一番軟語溫存、又裝的楚楚可憐,竟哄得他暫且按下了疑心,心思又黏糊糊地繞回了這小嬌妻身上。
但他終究不敢大意。按他的盤算,最穩妥的法子,還是自己身體力行,“勤加耕耘”。一旦有了孩子,這女人想必就能收心,而他鄭家偌大的家業,也終於有了名正言順的子嗣繼承。這才是他眼中最牢靠的“雙保險”。
但鄭南生渾然不知,一切都在悄然生變。這變化既源於他枕邊的小嬌妻,也源自四九城深處湧動的暗流。
此刻的京城裡,張大人已徹底拜倒在林小姐的石榴裙下,鐵了心要納她為妾。
張大人對她寵得沒了邊。按理說,妾室不過是個玩物,娶回家圖個新鮮罷了。
但這一位不同,她是眾星捧月的花魁,裙下之臣不知凡幾。林小姐開出的條件也格外刁鑽:
必須陪她風風光光回滬上拜見父母,按正禮“明媒正娶”!更要親口向她父母“請罪”,說是他張大官人將林姑娘“騙”來京城,誤了她終身前程!
這還不算完。光是贖身的價碼,就要一萬大洋往上!當年林姑娘初入行,賣身契便值一千大洋。這些年她成了豔冠群芳的頭牌,鴇母豈能不趁機狠狠撈上一票才肯放人?這價錢,已是看在張大人面上,咬牙“割肉”的“體面”數字。
如此苛刻的條件,張大人竟也一口應承下來。一來,他實在被這尤物迷得神魂顛倒;二來,這贖身的巨資,自然有“貴人”替他墊付。
那邊也亮明瞭底牌:要他做個穿針引線的中間人,動用舊日的關係網,設法搭上奉軍大元帥的線,促成兩邊坐下談一談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