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理性與中立
雨助理的工作效率果然名不虛傳。
新的調查名單幾乎眨眼間就重新整理在她的終端裡。
蘇寧瓏凝神看去，目光掃過那寥寥數行資訊，差點忍不住嗤笑出聲
名單被精簡到了極致，只剩下孤零零的三個名字。
兩位來自幽木星的股東，以及羅德·洛蘭。
藍賽爾混血早在三個月前就抽身退出了公司……
蘇寧瓏指尖在螢幕上輕輕劃過幽木星股東和羅德的名字。
現在，就只剩下三位被徹底‘拋下’的股東，成了擺在明面上吸引火力的靶子。
這手法乾淨利落，金蟬脫殼。
組織的核心成員大規模撤走，不僅能掩飾其中可疑的人，還能減少經濟損失。
蘇寧瓏的視線落在羅德·洛蘭的名字上，她不認識這個人，但根據認識他的人描述。
羅德就是個典型的‘冤大頭’，要不是仗著祖輩積累的財富和人脈蔭庇，他那點家底和他的‘乾坤神龕’專利，恐怕早就被市場浪潮拍得破產清算了。
蘇寧瓏認為不能掉以輕心，有機會，她想認識一下這個人，畢竟他的長輩們很了不起，而他本人能夠根據長輩的研究記錄研製出乾坤神龕，足以證明他還是有點腦子的。
雨助理能如此迅速地提供這份精簡到近乎赤裸的名單，本身就是一個強烈的訊號。
意味著星聯盟的目光，也早已聚焦在此處，並且掌握的情報可能比預想的更深。
蘇寧瓏心中念頭飛轉，一個清晰的認知浮現出來，星聯盟真的在暗地裡醞釀著一場規模不小的行動。
只是其真正的意圖如同籠罩在迷霧中，令人難以捉摸。
但有一點幾乎可以確定，像雲斐這樣立場鮮明，堪稱明牌“好人”的角色，至今在星聯盟內活躍，至少從蘇寧瓏的立場來看，絕非是“壞事”。
他們必然有更深層的計劃在推進。
蘇寧瓏抬手關閉了手環光屏，微微向後靠在椅背上，闔上雙眼，短暫地讓自己從紛雜的資訊中抽離片刻，稍作休憩。
懸浮車平穩抵達警局。
很快，蘇寧瓏被帶入一間光線略顯冷白的休息室，她坐的沙發邊，有兩隻玩偶小熊，穿著星警服。
她立刻抱著一隻，安靜地坐在桌子一側，對面是兩名身著制服的年輕警察。
其中一位顯然想給這個外表稚嫩的女孩一個下馬威，試圖營造壓迫感。
他猛地將手中一迭厚重的紙質文件“啪”地一聲重重拍在桌面上，聲音在空曠的空間裡格外刺耳。
蘇寧瓏緩緩抬起眼眸，那雙清澈的瞳孔裡沒有絲毫波瀾，平靜得像一汪深不見底的寒潭，直直地看向拍桌的警察。
冷漠的眼神讓旁邊另一位警察瞬間頭皮發麻，雙腿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顫。
他可是親眼目睹過眼前這位“小祖宗”在星航樓前是如何幹脆利落擊倒敵人的。
那絕不是普通孩子能擁有的身手，更像是星聯盟秘密打磨出來的殺戮機器。
他趕緊在桌下用力踢了同事一腳，眼神裡充滿了嚴厲的警告：你小子瘋了嗎？嫌命長？
本來他們的審問就不合規，不能以對待嫌疑犯的方法進行。
拍桌的警察被踢得一怔，正待發作，卻對上同伴那驚懼交加的眼神，心頭也是一凜。
後者壓低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幹嘛這麼兇！人家……人家還是個小孩子！”他後半句沒敢大聲說，只在心裡咆哮：萬一她經不住嚇，條件反射動起手來，傷了我們，最後全成了我們的錯，誰讓我們先嚇唬人的。
拍桌的警察氣勢頓時洩了大半，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另一位警察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儘可能和緩的表情，身體微微前傾，用盡量溫和的語氣問道：“小朋友，別緊張。你能跟我們說說，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從頭開始說。”
蘇寧瓏沒有隱瞞的必要。
她條理清晰地將自己今天的行程和遭遇敘述了一遍。
前往銀行保險庫提取物品，經理表現出的異常緊張，離開銀行後遭遇卡車惡意夾擊，以及在星航樓前發生的激烈戰鬥。
整個事件脈絡清晰，針對性極強，連兩位經驗尚淺的星警聽完，都無需再多盤問，已然明白對方就是衝著蘇寧瓏這一行人來的。
“你剛才提到你們一行有四人？”提問的警察確認道，“那另外一個人呢？她在哪裡？”
“回學校了呀。”蘇寧瓏回答得理所當然，語氣坦蕩。
只要星警稍微去星航樓調取一下穿梭機的實名乘坐記錄，立刻就能查證清楚，除了領航犬，所有乘客都必須實名認證。
十五分鐘，是她預判雷青崖帶著木盒完成安全轉移所需的最低時限。
雖然銀行經理的異常行為是個重大疑點，但蘇寧瓏並未忽略另一個關鍵因素，銀行特製的保險箱本身。
那厚重的保險箱極有可能具備強大的遮蔽功能，隔絕了外界對箱內物品（尤其是那個神秘木盒及其內容物）的探測。
一旦木盒離開保險箱的保護範圍，暴露在轉移途中，那些潛藏在暗處，虎視眈眈的人，或許就能利用技術手段重新鎖定它的蹤跡。
當然，這目前還只是她基於有限資訊的推測，真相如何，尚需後續驗證。
雷青崖能那麼快回到學校，當然也有閆校長的幫助，他讓奧利去星航樓接的雷青崖。
那位努力表現得溫和些的星警再次開口，試圖引導接下來的流程：“小朋友，等會兒呢，會有一位很溫柔的小姐姐來這，你只要像剛才一樣，誠實地回答她的問題就好，可以嗎？”
“心理醫生？”蘇寧瓏幾乎是脫口而出
兩位年輕的星警瞬間感覺頭皮像是過了一道電流，齊齊一麻。
他們交換了一個充滿震驚的眼神：星聯盟培養出來的孩子都這麼妖孽的嗎？我們才剛開了個頭，僅僅一句話的暗示，她竟然就精準無誤地戳破了意圖。
“你……怎麼知道？”
蘇寧瓏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丟擲了另一個觀察點：“你們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沒問我，為什麼要主動攻擊當時埋伏在周圍建築裡的那三個人。”
至於那個自己跳樓的，不算在內。那是她用魂力攻擊的結果，對方死得悄無聲息，表面上看只能歸結為自殺。
“你這麼聰明，能猜到為什麼嗎？”
“他們都是記錄在案的通緝犯？”
星警：“……”猜得太準了，果然是小怪物。
說到這，蘇寧瓏一下子精神了，掩飾不住笑意：“協助捉住通緝犯有獎勵嗎？”
兩個原本自信滿滿，覺得對付一個小孩兒不在話下的年輕星警，臉上寫滿了無措和茫然。他們互相看著對方，眼神裡全是同一個無聲的問號。
救命，這……這流程裡獎勵金這塊兒，我們真不知道啊！
審訊過程持續了將近一小時。
面對星警反覆提出的，甚至帶有誘導性的問題，蘇寧瓏的回答始終如一，前後沒有絲毫矛盾之處。
更讓負責記錄的星警感到棘手的是，她的供詞與雲斐、沈昭明兩人的陳述也高度吻合，完全挑不出錯漏。
從資訊獲取的角度看，反而是蘇寧瓏這邊提供了更多有價值的線索。
相比之下，雲斐和沈昭明，更像是純粹的“陪公主出行”，對核心事件的瞭解相當有限，任憑星警如何旁敲側擊，也挖掘不出更深層次的內情
“小小年紀，心思縝密，應答滴水不漏。”這是後續負責評估蘇寧瓏心理狀態的專業諮詢師，在結束面談後給出的核心評價。
在整個過程中，蘇寧瓏對於從銀行保險箱取出的物品究竟是什麼，始終守口如瓶。
她只模糊地表示，那並非她本人所有，而是一位已失聯近一年之人的物品，自己只是受託將其取出而已。
關鍵資訊被嚴密地保護了起來。
“她對你很高防備心？”負責對接的星警組長老王疑惑地問。
“不，不是防備心的問題。”心理諮詢師緩緩搖頭。
“我的異能性質你是瞭解的。她的情況……非常特殊，更像是對催眠本身存在一種天然的‘免疫’屏障。”
隨之她忍不住低聲感嘆道：“星聯盟……真是個‘變態集中營’。培養出來的都是些什麼怪物啊……”
她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過去在雙子星主星警局接觸過的那些內院學生案例，一個個都擁有超越常理的能力或特質，執行任務時冷靜高效得令人心悸。
“殺人不眨眼”或許過於片面，但“對敵人冷酷無情，出手果決”絕對是貼切的形容。
老王更關心現實問題：“那依你看，她的心理狀態有沒有問題？比如創傷後應激障礙？或者攻擊性人格傾向？”
“至少在這次評估中，暫時沒有發現明顯的異常或病態傾向。”
心理諮詢師肯定地回答，隨即詳細解釋道，“我特意設計了一個情境測試，假設了兩個相互敵對的陣營，並講述了一個帶有明顯傾向性，意圖引導聽眾站隊的故事。”
“通常情況下，即使是立場中立的人，在聽完後也會不自覺地流露出對某一方的同情或偏向。但她沒有。”
“她的分析和回應，與我所接觸過的絕大多數星聯盟內院學生如出一轍。極度理性，完全基於利害關係和邏輯鏈條進行判斷，立場異常中立，幾乎不受情感偏向的干擾。彷彿……他們接受的訓練，就是剝離情感，只做‘正確’或‘最優’的選擇。”
“很抱歉，這次心理評估沒能試探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心理諮詢師帶著一絲無奈向等待結果的兩人彙報道。
“沒關係，辛苦你了。”說話的是老王和雪萬衫。
作為與蘇寧瓏接觸相對較多的人，他們親眼目睹過這個小傢伙在酒吧時如何憑藉甜美的笑容成為人見人愛的“小公主”，也看著她離開鄒淑薏後，形象如同蒙上了一層又一層的薄紗，變得愈發複雜和難以捉摸。
當他們自己也無法輕易揭開這些面紗時，尋求專業心理評估便成了順理成章的選擇。
待幾位相關人員（包括雲斐）的例行詢問都結束後，老王從走廊的拐角處踱步而出。
他臉上帶著讓人放鬆的笑容，走到蘇寧瓏面前，手指在個人終端上輕點幾下。
“喏，這是你協助抓捕那幾個通緝犯的獎金，按最高檔算的。”一道確認轉賬的光幕在蘇寧瓏的手環上亮起。
“謝謝老王叔叔！謝謝萬哥哥！”蘇寧瓏的注意力瞬間被那串數字吸引，小臉上綻開燦爛的笑容，眼睛亮晶晶地數著獎金後面跟著的零，“通緝犯可真值錢！”
她帶著點小得意，轉頭對一旁的雲斐炫耀道：“看來以後就算不當‘獵人’（指進入汙染區），我還能轉行當個賞金獵人呢，這可比在汙染區裡拼死拼活好賺多啦。”
雲斐被她這副財迷又天真的模樣逗笑了，忍不住給她潑了盆冷水：“傻丫頭，通緝犯主動撞到你槍口上當然容易賺。可你知道真正的賞金獵人，大部分錢都花在哪兒了嗎？”
他豎起一根手指，“情報，建立和維護一張高效可靠的情報網，那才是真正的無底洞。你有自己的情報來源嗎？”
“哼！”蘇寧瓏小嘴一撇，毫不客氣地回擊，“說這麼多，肯定是因為你自己沒拿到獎金，所以嫉妒我。”
這時，一直沉默旁觀的雪萬衫忽然蹲下身來，讓自己的視線與蘇寧瓏齊平。
他神情顯得格外鄭重，可以稱之為語重心長：“寧瓏。”
他輕聲喚道，目光溫和而認真，“我知道，你本質上是個好孩子。你看，麒瑞被你照顧得那麼好，就證明了這一點。”
他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能答應我，無論將來遇到什麼，都希望你永遠能像現在這樣，保持這份珍貴的愛心，好嗎？”
蘇寧瓏聞言，嘴角掀起一個疏離感的微笑：“雪哥哥，我未來的路，註定是成為一名獵人。這份職業，不需要、也不允許我是一個感情過於豐富的人。”
她摸了摸下巴，似乎在組織更準確的表達，“富有愛心的人設，並不適合我，也不利於生存。”
獵人需要擁有穩固的，符合人類基本倫理的三觀作為錨點，防止迷失。
但同時，過度的感性，那些氾濫的同情、熾熱的憤怒、深沉的悲傷，在精神汙染無處不在的汙染區裡，往往會成為致命的弱點。
情感越是豐沛，受到的侵蝕可能就越快越深，判斷也更容易出現偏差。
正因深諳此理，星淵在教導她的漫長歲月裡，從未刻意灌輸諸如友愛、善良、或是需要付出巨大情感成本的同情心。
蘇寧瓏要錘鍊的，是冷靜、是果決、是在極端環境下做出最優選擇的理性。
雪萬衫猛然被點醒，自己忽略了最根本的一點。
星警與獵人，雖然都肩負著守護的職責，但面對的戰場、承擔的風險、以及職業對心性的要求，截然不同。
他內心的失望難以言喻。
他多希望眼前這個聰慧過人的小姑娘，能像同齡的普通女孩一樣，開心時能毫無顧忌地放聲大笑，委屈或傷心時也能痛快地嚎啕大哭，盡情體驗屬於青春的情感波瀾。
然而，職業的宿命如同沉重的枷鎖，早已為她劃定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離開了氣氛略顯壓抑的警局，蘇寧瓏三人沒有直接返回，而是按照原定計劃，開始在星航樓附近那些光線難以觸及的陰暗角落，廢棄的管道縫隙或是堆滿雜物的後巷裡，仔細搜尋起來。
他們的目標是那些極其弱小的秘靈，能量等級甚至比最低等的“無星”秘靈還要微弱得多。
這些小東西如同現實世界的塵埃，時常出沒卻難以察覺，它們本身不具備造成實質性汙染的能力，但其遊蕩時散逸的微弱能量，卻會像投入水面的石子般，悄然擾亂周圍的磁場穩定，帶來些微妙的異常。
三人耐心地“清掃”了許久，將那些小秘靈妥善收容。
期間，蘇寧瓏始終保持著高度的警惕，精神力如同無形的蛛網般鋪開，感知著周圍的動靜。可惜，直到任務接近尾聲，預想中的跟蹤者也沒有出現。街道上只有尋常的行人和車輛，一切平靜得有些反常。
“看來對方暫時偃旗息鼓了。”蘇寧瓏確認了幾次，最終只能略帶一絲無奈地宣佈，“收隊吧，今天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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