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素心
翌日，懷玉辭別墨長圖，啟程趕往南域。
一個多時辰後，安睦村村北上空，懷玉正欲一個瞬身術後飄身落到自家庭院，卻忽地瞅見村東外小徑旁十丈青松下的一塊灰白臥石之上，柯玉蘭和花解顏正彼此挨著坐著。
懷玉略作思忖，便飄落到村東通往村中的土路上，往前方丈許處的臥石走去。
花解顏聽見腳步聲，抬頭見是懷玉，忙道：“你可回來了，快勸慰下你家玉蘭吧。”
柯玉蘭梨花帶雨，抬頭看了一眼懷玉，冷哼一聲扭過臉兒去，泣聲更甚。
“所為何事？”懷玉皺了皺眉道。
“家裡來了名女子，是無塵大陸紫陽宗當代宗主的孫女，名喚姜音葵。她自稱是紫陽宗派來招攬你的。若是你願意加入紫陽宗，那女子便以身相許，下一任紫陽宗宗主自然而然便是你的了。”花解顏沖懷玉道，“玉蘭氣不過，便跑了出來。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安慰下玉蘭吧。”
“原來是這樣，那嫂子你便先回去歇著吧。”懷玉頓了頓道。
“嗯，哄著點兒玉蘭，別使性子。”花解顏語畢便安撫了下玉蘭，轉身往村子走去。
懷玉緩緩坐到臥石上，也不言語，只是注視著遠處的一片小樹林。
柯玉蘭見懷玉半晌無言，不禁轉過身來，抽泣道：“這下好了，人家找上門來，正遂了你的意。”
懷玉嘆了口氣，依舊目視遠方，自顧自地慨嘆道：“不是跟你說過了麼，今生有你一個足矣！弱水三千，獨取一瓢飲。某家何時失信於你過！夫君我當初雖答應與你成親時有些遲疑，可那不過是因事情生得突兀所致。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不瞭解你夫君的心意麼？更者說了，我等修士，豈能似尋常百姓那般整日裡捉摸這些事。唯有不斷地提升修為，延長壽元，我倆才能真地做到長相廝守，不是麼？”
“誰要跟你長相廝守！要長相廝守，找你的姜音葵去好了。”柯玉蘭眼淚盈眶，抽泣著，恨聲道。
“唉，既然你如此吩咐了。夫君我照著你的意思去做便是了。”懷玉嘆息一聲道，語畢起身就要回村子。
“你……你給我站住！”柯玉蘭慌道，“你要照著我的什麼意思去行事？”
“迎娶姜音葵，長相廝守，再成為紫陽宗的下一任宗主啊。”懷玉站定身形，背對柯玉蘭，緩聲道：“你知道的，我一向很遵從您老人家的命令的。”
“你！你給我回來。”柯玉蘭聲音顫抖，帶著哭腔喝道。
“還有什麼事麼？”懷玉轉過身來，重新回到臥石之上，道。
“你答應我，不許答應加入紫陽宗之事。”柯玉蘭背對著懷玉，繃著臉道。
“嗯，聽你的。回村子後絕不答應加入紫陽宗。畢竟紫陽宗與昊極宗一向不合，而寒山宗又依附於昊極宗。玉蘭你真好，能設身處地地為夫君我著想。我答應你，回去後只答應迎娶姜音葵一事，而不應加入紫陽宗，做那勞什子紫陽宗宗主一事。”懷玉允道。
柯玉蘭聞此，直氣得玉頸發紅道：“你！”
懷玉站起身形，轉過臉兒來，淡然一笑道：“走，咱們回去吧。”語畢不容分說，將柯玉蘭從臥石上攔腰抱起，轉身往村中走去。
柯玉蘭想要掙扎，可終究是放棄了，轉而將螓首埋進了懷玉的懷中，嗔道：“不但不能加入紫陽宗，姜音葵更休想娶過門。”
“聽你的便是了。”懷玉莞爾而笑道。
村裡不少人見了抱著柯玉蘭的懷玉，也不敢放聲調笑，都樂呵呵地衝懷玉打招呼。懷玉神色如常，一一回應眾人。柯玉蘭兩腮發紅，將頭埋得更深了。
不多時，懷玉便進了柴門大開的自家院落。
院落中，除卻万俟開明外，其餘人等皆在。此外，還有一身素衣的姜音葵及隨行的兩名丫鬟。
見懷玉入了院，姜音葵站起身形，款款道：“石大哥回來啦。”
“是姜姑娘啊，稀客啊！快些坐吧。”懷玉邊說邊將柯玉蘭放下。
柯玉蘭橫了姜音葵一眼，跑到石金氏身邊去了。
姜音葵淡然一笑，仿若未看見，沖懷玉道：“石大哥客氣了。不知石大哥可否與奴家單獨聊聊？”
懷玉：“好啊，石某也正有此意。”
柯玉蘭聞此，憤然道：“不許！”
懷玉衝柯玉蘭淡然一笑道：“玉蘭，無需掛心。夫君不會食言的。”
柯玉蘭繃著臉兒，低下頭沒再說什麼。
“阿公，爹孃還有嫂子，你們先歇著，我陪姜姑娘出去走走。”懷玉語畢頭前帶路，往水邊而去。
“你們也歇會兒吧。”姜音葵衝自己的丫鬟道，爾後衝石敢當等人頷了頷首，便隨著懷玉出了院門。
此時正值中夏，水水勢最盛之時。浩蕩的水面，寬處可達五六里。河中有漁船和渡船正蕩槳搖擼。
河心處，万俟開明正閉目憑虛盤坐，河水於其身下尺許處往東逝去。偶爾激起的突浪浪花，濺溼了万俟開明的衣衫。
“那是何人，竟在此處修行？”姜音葵瞅見万俟開明，不由奇道。
“是石某的師兄，就是上次在燈籠山被龍前輩救出的那位。”懷玉將目光從万俟開明身上收回，順著水往西邊走邊道：“姜姑娘此行是想招攬石某加入紫陽宗的吧。”
姜音葵怔了怔，會心一笑道：“你倒直爽，直截了當地切入正題，使得奴家準備好的一些鋪墊之詞枉費了。”
懷玉：“呵呵，不過是不想姑娘白費唇舌而已。”
“這麼說，你是真心不願意加入我紫陽宗了？”姜音葵抿了抿朱唇道。
“且不說紫陽宗、昊極宗以及寒山宗之間的瓜葛，單就是就修行一途，入了紫陽宗，對於某家這種不喜權勢之爭一流反倒是個負累。”懷玉緩聲道。
“原來你是擔心這個。要不這樣，你只管修行，宗內事務交予奴家打理便是了。必要之時，你出來震懾一番即可。”姜音葵思忖片刻後道，“你現在已經到了要凝聚法身的地步了吧，那可是需要大量靈石支撐的。”
“呵呵，靈石之事，某家已經解決了。”懷玉負手而行道。
“什麼！你哪兒來那麼多靈石？怕是整個寒山宗變賣了，也換不了足夠凝出法身的靈石吧。”一時間失去了能勸動懷玉的最大依仗，姜音葵不由心神慌張道。
懷玉側首瞅了姜音葵一眼，也不隱瞞，淡然一笑道：“靈石倒是沒那麼多，只是有幸碰到了地湧五色並蒂蓮而已。”
“地湧五色並蒂蓮！”姜音葵聞此不由怔在原地，似是自言自語道：“世間竟真有此奇物！你是在蠻墟碰到的麼？”
“呵呵。”懷玉不置可否，淡然一笑，繼續順著河岸往前走去。
“抱歉，奴家唐突了。”姜音葵道，“可即便是不為靈石，石大哥也是可以考慮與紫陽宗聯姻的呀。”
“……”懷玉尷尬一笑，默不作聲。
“怎麼，石大哥該不會是對你那位有所顧忌，才不敢應承此事吧。”姜音葵玉臉滿是笑意道。
“那倒不是，只是這種聯姻之舉，往往是以犧牲至少一個人的終身幸福為代價的。你我相識頗短，草率成親，怕不是什麼好事。”懷玉有些心虛，不過仍舊正色道。
“是麼，奴家此前也有這種想法，可是當知曉要聯姻的物件是石大哥的時候，奴家便欣然接受了呢。”姜音葵一副古靈精怪的俏皮模樣，柔聲道。
懷玉：“……”
見懷玉默不作聲，姜音葵仿若未聞，繼續嗔道：“怎麼，難道石大哥嫌惡奴家麼？可奴家記得，在那燈籠山中的焚天老祖洞府內之時，石大哥好像對奴家還頗有一些想法呢。”
懷玉尷尬地唯有滿臉通紅笑對，卻不好作答。
姜音葵略帶失望之色，慨嘆道：“誒，算啦！既然石大哥如此在意那柯玉蘭，奴家也不好強人所難。只是，奴家有一事相求，不知石大哥可否答應呢？”
懷玉：“哦？不知姜姑娘還有何時需要幫忙？”
“奴家也不想成為聯姻的工具，可爹爹和阿公雖然疼我，卻也護不了多久的。故而奴家想讓石大哥書一紙信箋，就說現在石大哥正處在修行的關節處，過些年再來迎娶奴家。有了石大哥的信，就可以為奴家拖延些歲月。趁這些年，奴家成就了元靈之體，那些宗內的長老再提聯姻之事，卻也不好開口了。但不知石大哥可否答應奴家這一小小要求呢？”姜音葵面帶懇切之色道。
“……”懷玉有些遲疑，又有些憂心道：“姑娘莫不是要捨棄肉身，只求速達？”
“石大哥你又不要奴家，奴家留著那皮囊又有何用呢。”姜音葵嘆息道：“若不然這樣吧，奴家成就了元靈之體後，皮囊就留給石大哥以作答謝，如何？”
“……”懷玉臉頰發紅，甚為不自然道：“姑娘還說某家直爽，可與姑娘比起來，某家倒像個姑娘了。”
姜音葵：“嘿嘿，你要真是個姑娘，那奴家便娶了你。”
“……”懷玉覺得再說下去，自己會男子漢的顏面盡失的，於是忙道：“我答應姑娘便是，只是還望姑娘對外不要宣揚，尤其是玉蘭。”
“誒，好幸福的女子啊！真是羨煞旁人……”姜音葵還要發感慨，懷玉忙打斷道：“不知姑娘當初緣何要化作乞丐前往燈籠山呢？”
姜音葵：“這個呀，那還不是……”
高天之上，罡風襲過，將那雲朵撕扯得支離破碎，頗有幾分悲慼之意。只是不知這被驅開的雲朵是否還有再聚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