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你只是個由頭罷了
青書見狀,心頭猛地一沉,急忙上前一步,“王爺,不可!此時強闖,於理有虧,若動起手來,吃虧的是我們,還請王爺三思。”
然而,此時的煜王早已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哪裡還聽得進勸告。
他猩紅著眼睛,不管不顧地厲吼,“都給本王衝,誰敢阻攔,格殺勿論!”
王府護衛得令,硬著頭皮便要往裡衝。
國公府護衛豈是吃素的?
見對方真要動武,立刻迎了上去。
霎時間,府門前刀光劍影交錯,呼喝聲和金鐵交鳴聲響成一片。
國公府護衛人數既多,又佔著地利,個個訓練有素,出手極有章法。
不過幾個照面,王府護衛便顯出不斷有人被打翻在地。
對方隊伍中,痛呼呻吟聲此起彼伏,明顯落了下風。
煜王眼睜睜看著自己帶來的人一個個掛了彩,臉色鐵青,卻也無計可施。
直到最後一名王府護衛也狼狽地跌退回來,煜王才終於認清現實,知道今日絕無可能得手。
他猛地抬頭,惡狠狠地瞪向雲衡之,和被他護在身後的雲棠,
那眼神陰毒得彷彿要滴出水來。
“好,好個雲衡之,本王今日算是領教了。”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我們走!”
說罷,他猛地一甩袖,轉身大步離去。
連那些受傷倒地的護衛都顧不上。
身後王府護衛見此,連忙互相攙扶著,狼狽不堪地跟了上去。
青書看了一眼煜王的背影,又回頭望了一眼雲棠。
如此衝動易怒,不聽勸諫,甚至看不清形勢的主君,真的……還能成事嗎?
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複雜的情緒,快步跟上了煜王。
此時,後院廂房。
碎花坐立難安,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臉色比方才更加蒼白。
前院隱隱傳來的喧譁聲早已停了,可她更加心慌意亂。
她猛地站起身,在屋裡來回踱了兩步,又頹然坐回凳子上,看向一旁正安靜給她換藥的青果,“青果姐姐,前頭……前頭是不是打起來了?王爺他真的帶人闖進來了,就為了找我?”
她越想越覺得荒謬,聲音裡帶上了哭腔,“我,我平日裡不過就是個灑掃庭院的卑微奴婢,無足輕重,王爺怎麼會……怎麼會真的為了我如此大動干戈,甚至不惜與國公爺動手?”
青果手上動作未停,熟練地替她包紮好,語氣平靜,彷彿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你別自己嚇自己。放寬心,你只是個由頭罷了。”
她抬眼看了看碎花驚慌失措的臉,淡淡道:“今日就算沒有你從王府逃出來,煜王也會找出別的緣由上門尋釁。這國公府的門檻,他早就想踏了。你不過恰好給了他一個發作的藉口,並非因為你本身有多緊要。”
碎花怔怔地看著青果,這話裡的意思她隱約明白,卻又覺得難以置信。
她心煩意亂地點了點頭,低聲道:“我知道了。謝謝青果姐姐提點。”
前院。
眼見煜王一行人離去,雲棠立刻扯了扯雲衡之的衣袖,小臉繃得緊緊的,“大侄子,你快些做好準備。”
雲衡之心中自然明瞭。
今日煜王鬧出如此大的動靜,強闖國公府未果,此事絕不可能悄無聲息地過去。
京城耳目眾多,此刻怕是早已傳開,宮裡那位,想必很快就會有動靜了。
他頷首,“小姑姑放心,侄兒明白。”
果然,沒過多久,府外便傳來了宮使尖細的通傳聲。
一名內侍手持拂塵,在一隊宮廷侍衛的簇擁下步入府中,面無表情地宣道:“國公爺,陛下口諭,宣您即刻入宮覲見。”
雲衡之整理了一下衣袍,對雲棠溫聲道:“小姑姑,您就在府中安心等著侄兒回來。”
雲棠仰著小腦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語氣輕鬆,“好呀好呀。”
雲衡之隨即跟著宮使離去,一路被徑直引至御書房外。
內侍通傳後,他這才斂目垂首,邁步走了進去。
書房內瀰漫著一股令人不適的低氣壓。
他目光快速一掃,便見煜王竟早已垂手立在下方。
此刻正低著頭,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雲衡之立刻收回視線,上前幾步,對著書案後那抹明黃色的身影,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臣雲衡之,叩見聖上。”
他話音還未落,只聽“啪”的一聲重響。
皇帝猛地抓起御案上的一本奏摺,狠狠砸向雲衡之。
奏摺砸在他肩頭,又掉落在地。
“雲衡之!”皇帝的聲音在安靜的御書房內顯得格外震耳,“朕還真是不知道,你如今竟有這樣大的權勢,連朕的親弟弟都敢威脅?真是好大的膽子!”
雲衡之身形未動,甚至連眉頭都未曾皺一下。
他依舊保持著行禮的姿勢,聲音不卑不亢,清晰回道:“聖上息怒。臣萬萬不敢威脅王爺,實在是今日王爺欺人太甚,無憑無據便欲強闖臣的府邸。”
他略一停頓,“國公府乃先帝欽賜,代表著皇恩與體統,臣今日所言所行,絕非威脅任何人,只是不願先帝賜下的府邸受人輕侮,不忍先帝英名因臣而蒙塵。”
皇帝聞言,不氣反笑,只是那笑意未達眼底,反而更添了幾分寒意,“呵,你倒是伶牙俐齒,句句在理,照你這般說,反倒是朕冤枉了你?”
雲衡之依舊垂首,語氣平穩,“聖上心思玲瓏,明察秋毫,只是有時難免被小人矇蔽,偶爾聽信讒言,誤會了微臣,臣……也能理解。”
“哦?”皇帝尾音上揚,“那朕是不是還要多謝你的體諒和寬宏大量了?”
御書房內一時安靜得落針可聞。
半晌,皇帝才將目光轉向一旁的煜王,聲音聽不出喜怒,“煜王,人既已到了,你自己說說吧。今日之事,到底所為何,鬧得如此沸沸揚揚。”
煜王立刻抬頭,臉上堆滿了委屈和不忿,急聲道:“皇兄明鑑,臣弟並非有意生事,實在是因為府中一個膽大包天的賤婢私自潛逃,臣弟手下之人親眼所見那賤婢逃入了國公府。”
“臣弟只是想進去將她捉拿回來嚴懲,以正府規,可誰知雲國公他百般阻撓,不僅不讓臣弟進去,還提出要搜臣弟的身,這分明是羞辱於臣弟,臣弟實在是冤枉啊。”
皇帝聽罷,目光在兩人之間掃了個來回,手指輕輕敲著御案,淡淡道:“原來是為個奴婢,既然覺得冤枉,一個奴婢而已,沒了便沒了,何至於為此大動干戈,傷了與雲愛卿的和氣?”
煜王一愣,完全沒料到皇帝會是這般輕描淡寫的態度。
他本以為皇兄至少會斥責雲衡之幾句,沒想到竟就這樣輕輕揭過。
他心下不滿,張口還想辯解,“皇兄,可是……”
“夠了。”皇帝卻已閉上了眼睛,抬手揉了揉眉心,面上帶著一絲不耐與疲憊,語氣也沉了下來,“不是朕不幫你,今日這事,細究起來,確實是你不對在先。”
“你堂堂一個王爺,不顧身份體統,無確鑿證據便要強闖朝廷重臣的府邸,像什麼樣子?”
他睜開眼,目光看向煜王,“罰俸半年,以儆效尤。回去好好閉門思過。”
“皇兄!”煜王難以置信地失聲叫道,臉上寫滿了不甘與震驚,“臣弟可是您的親弟弟啊,您就為了一個臣子如此責罰於我?”
皇帝臉色猛地一沉,眼中最後一絲溫度也褪盡了,聲音冰冷,“正是因為你是朕的親弟弟,朕今日才只罰了你半年俸祿!”
他冷哼了一聲,“若換作旁人,敢如此肆意妄為,明年此時,他墳頭的草都能有你現在一般高了。”
煜王臉色驟然慘白,所有的不甘和憤怒都被噎在喉間,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死死攥緊了拳。
最終,只能極其艱難地低下頭,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臣弟領罰。”
皇帝目光掃過煜王那寫滿不甘的臉,又瞥了一眼一旁的雲衡之,“既然知道錯了,便向雲愛卿賠個不是吧。今日之事,終究是你魯莽。”
煜王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震驚和屈辱,幾乎要脫口而出,“還要給他道歉?”
但對上皇帝那雙眼睛,所有的話又被他硬生生嚥了回去。
他喉結滾動了幾下,極其艱難地道:“臣弟,沒有不願。”
他轉向雲衡之,“國公爺,今日實在是本王行事欠妥,衝撞了府上,還望國公海涵。”
雲衡之微微躬身還了一禮,語氣淡然疏離,聽不出絲毫情緒,“王爺言重了,臣亦有護衛過當,未能周全禮數之處,還望王爺勿怪。”
煜王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怒火,咬著牙,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若皇兄再無其他吩咐,臣弟便先行告退了。”
皇帝看都未看他,只疲憊地揮了揮手,“去吧。”
煜王猛地轉身,快步離開了御書房。
書案後,原本冷著臉的皇帝忽然站了起來,臉上哪還有半分怒意。
他幾步繞過書案,走到雲衡之面前,抬手虛點了他兩下,沒好氣地抱怨了一句,“你啊你啊,真是片刻都不讓朕清閒,整日裡就知道給朕找事。”
雲衡之此刻也直起身,面上那副恭謹淡然的神色漸漸消散。
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彎了一下,語氣裡竟也帶上了一絲難得的調侃,“聖上這話,臣可不敢認。方才您不是還金口玉言,斷定是煜王行事魯莽,不對在先嗎?怎麼轉眼間,這又成了臣的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