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夫人她心裡不痛快
香甜的點心氣味很快吸引了小貓的注意。
它猶豫再三,終究抵不過誘惑,邁著小短腿,一步三回頭地蹭了過來。
它先是警惕地嗅了嗅,然後飛快地舔食起來,同時小心翼翼地瞧著雲棠。
雲棠趴在窗臺上,看得目不轉睛,小臉上滿是快樂。
隨後,小貓吃飽了,膽子也大了些,甚至湊到窗下,好奇地仰頭看著雲棠。
“它不怕了!”雲棠驚喜地小聲說,忍不住伸出自己小小的手指,隔著窗紗,輕輕點向小貓溼漉漉的鼻尖。
小貓似乎覺得有趣,伸出粉嫩的小舌頭,隔著紗去舔那個模糊的影子。
“呀!”指尖傳來的微癢觸感讓雲棠猛地縮回手。
青鳶看著她開懷的模樣,也徹底放鬆下來。
她輕聲問:“小主子,要不要給它取個名字?”
雲棠歪著頭,看著窗外陽光下舔著爪子洗臉的小貓,大眼睛眨了眨,帶著點狡黠。
“嗯……它剛才撲蝴蝶的樣子好可愛,就……就叫它驚鵲吧!”
青鳶一愣,隨即噗嗤笑出聲,“小主子,這名字……怕是隻有您才想得出來。”
驚鵲,聽著倒像是隻鳥兒。
“不好聽嗎?”雲棠理直氣壯地問。
“好聽,好聽極了!”青鳶連忙點頭,笑意更深,“奴婢瞧著,它自己也挺滿意呢。”
果然,那小貓似乎聽懂了誇獎,仰著小腦袋,衝著窗內咪嗚了一聲。
與此同時,蘭香居。
夏月淑端坐在紫檀木書案後,面前攤著幾本厚厚的賬冊。
她一手執筆,另一隻手正用力揉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眉心緊蹙著。
幾縷碎髮隨意垂落頰邊,案邊的茶水早已涼透,她卻無暇顧及。
突然,門被輕輕推開。
雲衡之剛從外面辦差回來,他一眼便瞧見了夏月淑的模樣。
他毫不猶豫地解下披風隨手遞給侍立一旁的小廝,大步流星地走到書案前。
他的大掌輕輕覆上夏月淑按著太陽穴的手,將它溫柔地拉了下來。
隨即,他手臂環過她的肩頭,將她略顯單薄的身子攬入懷中。
夏月淑心頭下意識微微一驚,待嗅到那令人熟悉的氣息時,緊繃的身體才緩緩放鬆,順從地依偎過去。
她順從地將側臉貼在他的胸膛上。
“月淑。”雲衡之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他溫熱的手掌順著她的手臂緩緩滑下,最終小心翼翼地覆蓋在她尚平坦的小腹上,動作格外輕柔,“這些勞什子的賬冊,最是耗神費力。你如今身子金貴,哪能這般操勞?”
他低下頭,下巴輕輕蹭了蹭她的發頂,溫聲提議道:“不如先將府中一些不甚緊要的事務,分派給幾位積年的老管事去打理?也好讓你鬆快些,安心養好這一胎。”
夏月淑心頭一軟,在他懷中蹭了蹭,微微抬眼看他,“國公爺這般體貼,月淑心裡都明白,那便依國公爺的。”
見她應允,雲衡之便著手將幾處不甚要緊的產業和日常採買事務,暫時交給了府中幾位積年的老管事打理。
起初幾日,夏月淑只覺輕鬆不少,心中感念雲衡之的關懷。
又過了些時日,雲衡之見她氣色紅潤,便再次提起:“月淑,我看你精神頭是好了些,但終究懷著身子。前些日子分出去那幾項事務,老管事們回稟說還算順手。”
“不如……再把庫房鑰匙和對牌也先交出去,你只管好生歇著。”
“把庫房鑰匙和對牌也交出去?”夏月淑正捻著絲線的手猛地一頓,抬頭看向雲衡之,臉上的笑意瞬間凝住了。
府中中饋,庫房鑰匙和對牌是命脈。
當初在小姑姑的支援下,她費了多少心思,才將這份管家權穩穩接了過來。
如今好不容易站穩腳跟,府裡上下也漸漸理順,眼看一切步入正軌,怎能就這樣輕易拱手讓人?
況且……
她下意識撫上小腹。
她身體底子不差,胎像也穩,孕吐反應都輕了許多,遠未到需要徹底撒手不管的地步。
小姑姑說過,這府裡,手裡沒權,便是任人拿捏的麵糰。
她若真成了個只知安胎的擺設,日後孩子落地,這管家權還能輕易拿回來嗎?
那些管事婆子和各處下人,還會聽她的嗎?
“夫君,”夏月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騰的心緒,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你的心意月淑明白,是心疼我。”
她頓了頓,“只是我如今身子尚可,精神也足,料理這些事務並不覺得十分吃力。況且府中諸事剛理順不久,驟然換人接手,只怕反生疏漏。庫房鑰匙和對牌,還是由我親自掌管著……更安心些。”
雲衡之對上她的視線,眉頭微蹙。
他本意確是為她身體著想,見她這般反應,只當她是不願閒下來。
他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鬢髮,語氣溫和卻不容反駁:
“月淑,聽話,你懷的是我們第一個孩子,金貴無比。府中事務再要緊,也比不過你的身體,如若操勞過度,傷了身子才是大事。分出去些,你也能鬆快些。此事就這麼定了。”
“待你平安生產,養好了身子,這些東西自然還是你的。”
他話語裡的關切很是真切,可那股不容人反駁的話頭,落在夏月淑心頭卻很是難受。
她張了張嘴,想再爭辯,卻見他已移開目光,端起茶盞,顯是不欲再談。
一股難言的鬱悶瞬間堵住了胸口,讓她喉頭髮哽。
她垂下眼瞼,指尖緊緊攥著絲線,終究是沒再出聲。
翌日清晨,夏月淑按例去給雲棠請安。
她面上帶著得體的淺笑,言語恭敬,禮數週全,挑不出一絲錯處。
雲棠正小口小口地啃著一塊新做的栗子糕,大眼睛滿足地眯著。
夏月淑進來時,她只含糊地“嗯”了一聲,示意知道了。
待夏月淑行禮問安完畢,準備告退時,雲棠才像是剛注意到她,抬起小臉。
那雙過分清澈的大眼睛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
夏月淑面上的笑容依舊溫婉,眼神也很平靜,但那眼底深處一絲被極力壓抑的黯淡,還有眉宇間那抹揮之不去的鬱郁,卻沒能逃過雲棠的眼睛。
雲棠沒說話,只是舔了舔沾著糕屑的指尖,然後對侍立在旁的青鳶使了個眼色。
青鳶會意,微微躬身退後一步。
夏月淑並未察覺她的動作,只強撐著精神,又福了福身:“小姑姑若無其他吩咐,月淑便先告退了。”
“嗯。”雲棠又拿起一塊栗子糕,小腦袋點了點。
待夏月淑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雲棠才放下點心,小眉頭微微蹙起。
她轉向一直侍立在角落,低眉順眼的心兒。
“心兒。”雲棠喚道。
心兒心頭一緊,立刻上前幾步,撲通一聲跪在矮榻前,“奴婢在,小主子有何吩咐?”
雲棠用小指尖點了點矮几桌面,那雙大眼睛直直看向心兒,“月淑侄媳這幾日發生什麼事了?說。”
“回……回小主子,”心兒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最終還是選擇如實相告,“是關於我家夫人,夫人她……她心裡不痛快。”
“哦?”雲棠的小身子微微前傾,來了興趣,“因為什麼事?”
心兒深吸一口氣,將事情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
“夫人好不容易才……如今卻……她心裡難受,又不敢違拗國公爺,怕傷了夫妻情分,也怕被人說不知好歹……這才……”
心兒說完,重重磕了個頭,“奴婢多嘴,還請小主子恕罪!”
屋內一時安靜了下來。
雲棠安靜地聽著,那雙過分清澈的大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她用小指尖無意識地划著矮几光滑的漆面,一下,又一下。
半晌,她才輕輕“嗯”了一聲。
“明白了。”她說道。
隨後,她重新拿起那塊啃了一半的栗子糕,小口小口地繼續吃起來。
只是那雙垂下的眸子裡,有什麼東西飛快地掠過,快得讓人抓不住。
青鳶在一旁垂手侍立,眼觀鼻鼻觀心,心中卻暗自凜然。
小主子這副模樣……
怕是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雲棠嚥下最後一點糕屑,這才慢悠悠地從小包裡摸出幾顆松子糖,攤在小肉手上,低頭認真地剝起來。
她剝得又慢又仔細。
一顆,兩顆。
青鳶和跪在地上的心兒都不敢出聲。
終於,雲棠剝好了三顆松子糖,圓滾滾的糖粒躺在她的掌心。
她拈起一顆,塞進自己嘴裡,小腮幫立刻鼓起一個小包。
隨後,她抬起清澈的大眼睛,看向心兒。
“喏,”她伸出小手,掌心躺著另外兩顆晶瑩的松子糖,“給你一顆,給你家夫人一顆。”
心兒一愣,隨即心頭湧上難以言喻的酸楚。
小主子這是……
在安慰夫人嗎?
她連忙雙手接過,指尖觸到那帶著微溫的糖粒,聲音略微有些哽咽,“謝……謝小主子!”
“去吧。”雲棠擺擺小手,小腦袋又低了下去,似乎在研究剩下的松子糖該什麼時候吃。
心兒將兩顆松子糖仔細用手帕包好,揣進懷裡,這才磕了個頭,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屋內一時只剩下了雲棠和青鳶。
雲棠安靜地吃著糖,大眼睛望著窗外出神。
青鳶也不敢打擾,只靜靜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