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這不就苦盡甘來了嗎?
燭光下,雲棠的睫毛微微顫動,像個精緻的瓷娃娃。
此刻,書房內卻燭火通明。
案上還堆著幾份文書。
夏月淑親自執起小爐上溫著的紫砂壺,為坐在書案後的雲衡之斟了一杯熱茶。
茶湯清亮,氤氳著安神的淡淡藥香。
“國公爺,喝點安神茶吧。”她將茶盞輕輕推到他手邊,聲音溫婉,“您近幾日朝堂事忙,回來又不得歇,總該顧惜些身子。”
雲衡之的目光從卷宗上抬起,落在面前這杯熱茶上,又緩緩移向夏月淑。
燭光映著她低垂的眉眼,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倦意。
雲衡之動作一頓,成婚數載,他似乎從未像此刻這般,靜下心來好好看過夏月淑。
四目相對那一刻,一股莫名的感覺,悄然漫過心頭。
“辛苦你了。”他開口,聲音比平日少了幾分冷硬,多了些溫柔。
夏月淑微微一怔,抬眸看向他,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微光,隨即又飛快垂下眼簾,“妾身……妾身身處後宅,不懂朝堂大事,只能在衣食住行上,替國公爺略盡些心意罷了。談不上辛苦。”
雲衡之看著她低垂的頸項和微微發紅的耳根,眸光微深。
“你做得很好。”他看著她,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平和,“府中諸大小事,多虧你操持。這份心意,本公知曉。”
夏月淑猛地抬起頭,眼眶瞬間泛紅。
她嘴唇微顫,似乎想說些什麼,最終卻只是飛快地低下頭,聲音哽咽:“是……謝國公爺體恤。夜深了,您也早些歇息,妾身告退。”
她有些慌亂地行了一禮,腳步匆匆地退出了書房。
夏月淑背靠著門板,抬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壓抑的嗚咽聲從指縫裡漏了出來,滾燙的淚水洶湧而出,瞬間浸溼了衣袖。
心兒心頭一跳,急忙上前扶住她:“夫人,夫人您怎麼了?可是國公爺……”
她聲音裡滿是擔憂和驚疑。
夏月淑用力搖頭,淚水落得更急。
她放下手,面上卻帶著一種心兒從未見過的笑容。
“沒……沒事……”她哽咽著,努力想平復呼吸,聲音斷斷續續,“國公爺他……他方才……對我說我做得很好……”
說到最後,又是泣不成聲,只能緊緊抓住心兒的手臂。
心兒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臉上帶著欣慰和心疼:“這是大喜事啊夫人,奴婢就說,國公爺心裡是有您的,先前不過是因為那位……才一時蒙了眼。”
“您看,這不就苦盡甘來了嗎?以後啊,國公爺待您,只會越來越好!”
夏月淑聽著心兒的話,淚水流得更兇,卻是用力地點著頭。
翌日午時。
府裡來了許多身穿宮裝的內侍,一個個腳步輕捷,徑直被引去了棠華院。
雲棠正坐在窗下玩耍,聽見外頭的動靜,連忙側耳細聽。
“青果,去瞧瞧,外頭怎麼了。”她聲音清淺,帶著一絲好奇。
青果應聲出去,不多時便快步回來,臉上帶著喜色:“小主子,是東宮的人,太子殿下遣人送了好多東西來呢,好些個沉甸甸的箱子,還有好些捧著錦盒的內侍,都往咱們院裡來了。”
雲棠眼眸一亮,唇角不自覺地彎了起來。
她起身,帶著青果向外走去。
院中果然熱鬧,宮人們訓練有素地將一件件物品抬進偏廳,為首一名中年太監見雲棠出來,立刻堆起恭敬的笑容,上前行禮:
“奴婢給小主子請安。太子殿下惦念小主子,特意命奴婢等送些新奇玩意兒和小物件過來,給主子解解悶兒。殿下還說,”
太監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恰到好處的歉意,“近日政務纏身,實在抽不開身親自來看小主子,但心中甚是掛念,請小主子千萬保重。”
雲棠聽著,面上笑容依舊。
她點了點頭,聲音清脆,“知道了。辛苦大家啦,青果,看賞。”
青果立刻捧出荷包,一一分發給那些宮人。
得了賞的內侍們紛紛謝恩,態度愈發恭謹。
待到宮人退去,雲棠才走到那堆禮物前。
錦盒被一一開啟,裡面盡是些精巧別緻之物。
許多東西,她連見都未曾見過。
雲棠指尖輕輕拂過其中一盞走馬燈,又拿起一個玲瓏的雀兒木雕,眼睛亮晶晶的。
不多時,偏廳門口,春芽趁著裡頭熱鬧,悄悄探出半個身子。
她一見青果從廊下走過,立刻躡手躡腳地追了上去,一把扯住她。
春芽壓低了聲音,語氣帶著央求,“你能不能替我問問小主子,看看我能不能將功補過,讓我到內院伺候?或者讓我見見小主子也行。”
青果被她拽住,眉頭微蹙,回頭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複雜。
她手腕一掙,就想抽身離開。
春芽哪裡肯放,手上攥得更緊了,眼圈瞬間紅了不少,“果姐姐你不能不管我呀,你瞧瞧我,我本以為能近身伺候小主子,可到頭來,只在外院當個粗使丫頭,一點油水沒有不說,那些活計又髒又累,磨得手都糙了……”
她越說越委屈,聲音帶著哭腔:
“每日裡天不亮就要起來,劈柴、燒水、漿洗……苦得很,果姐姐,求你看在咱們從前一處當差的情分上,幫幫我,替我在小主子跟前說句話吧,好不好?”
“冬白……冬白已經沒了,我這心裡實在不踏實,沒法子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啊。”
青果停下腳步,看著她涕淚交加的模樣,嘆了口氣,“你是被迫的,總歸最後也是幫了小主子。小主子心地最是純善,不會為難你的。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安分些,比什麼都強。”
話落,她用力抽回袖子,不再看春芽,轉身快步朝偏廳內走去。
春芽望著青果決絕的背影,眼淚撲簌簌往下掉,正用袖子胡亂擦拭,旁邊廊柱後卻閃出一個小丫鬟,也是棠華院外院的粗使,湊到她身邊,撇了撇嘴:
“嘖,看人家如今這派頭,真真是跟在小主子身邊的紅人了。哪還記得咱們這些舊日裡同甘共苦的姐妹?”
她嘖了兩聲,“她倒是過上好日子了,也不想著拉你一把。當初要不是……唉,可惜了。”
春芽猛地抬頭,淚眼模糊地瞪了那小丫鬟一眼,用力吸了吸鼻子,“你胡說,我相信果姐姐,她才不是那樣的人。”
豆豆見春芽油鹽不進,撇了撇嘴,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偏廳內正玩得興起的雲棠。
看著那小小身影靈動專注的模樣,豆豆眼底閃過一絲算計的光。
她搓了搓手,竟抬腳便想往偏廳門口湊。
可剛靠近門口,就被守在門邊的侍衛無聲地伸手攔住。
那侍衛眼神冷肅,並未說話。
但態度再明顯不過。
外院粗使,按理來說,若無傳喚不得擅入內院。
豆豆碰了個軟釘子,只得悻悻然退開。
晚間,丫鬟們歇息的大通鋪房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汗味和黴氣。
春芽心亂如麻,翻來覆去也無法入睡。
大通鋪上鼾聲此起彼伏,她只覺得胸口憋悶。
隨後,她披了件外衣,躡手躡腳地溜出了屋子,想隨便找個偏僻處透口氣。
月光清冷,夜風帶著絲絲涼意。
下一刻,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猛地攥住了她的胳膊。
“啊!”春芽嚇得魂飛魄散,短促的驚叫剛出口,就被另一隻手死死捂住了嘴。
“別叫,是我。”豆豆急促的聲音緊貼著耳邊響起。
春芽驚魂未定,藉著微弱的月光看清是豆豆後,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她用力掰開豆豆捂著她嘴的手,壓著嗓子,又驚又怒,“豆豆,你幹什麼?嚇死我了!”
豆豆沒鬆手,反而把她往一旁拽了拽,警惕地四下張望一番,確認無人,才壓低聲音開口:
“芽兒,你今日也瞧見了,咱們那位小主子,哪像個三歲半的小娃娃?”
“那眼神,那做派,靈醒著呢,你仔細想想,你犯的那可是背主的大錯,冬白那蹄子,骨頭都涼透了吧?”
她感覺到春芽身體猛地一僵,繼續幽幽道:“青果說沒事你就真信了,她現在是什麼身份,咱們是什麼身份,她的命金貴著呢,可咱們的命,攥在自己手裡頭,總要比攥在別人手裡頭要好得多,你說是不是?”
春芽愣了愣神,“可是這都過去一日了,還是沒有動靜,主子應當不會再來尋我麻煩了吧?”
“這會兒沒動靜,是人家忙著料理別的要緊事,沒騰出手來收拾你,等他們想起來了……哼,悄沒聲息的,你就病死了,誰又能知道怎麼回事?”
春芽被她的話嚇得渾身發冷,手不自覺緊緊攥住了衣角,聲音發顫,“那……那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豆豆眼中閃過一絲得色,聲音更輕了些,“簡單。你只要離開這國公府,他們找不到你人,自然就奈何不了你了。”
“離開?”春芽瞳孔猛地收縮,“我的身契還在府裡管事那兒押著呢,私自逃跑被抓回來,那是要被亂棍打死的。”
豆豆一把按住她,語氣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急切:“這都什麼時候了,火燒眉毛了你還想這些?是身契要緊,還是你這條小命要緊?你自己好好想想!”
春芽有些猶豫,“這……”
豆豆趕緊趁熱打鐵,“你要是願意聽我的,我能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