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回家
王敢所言,宛如一把淬毒的匕首。
每一個字,都精準地刺在楊桂花內心,最為柔軟之處。
退還彩禮,孩子隨王姓,此等要求,不僅是要斷絕這門親事,更是如同將張家的顏面無情撕下,狠狠擲於地上踐踏。
楊桂花頓時陷入極度的慌亂之中。
她最為懼怕的並非其他,正是她的小兒子張大成。
張大成是她後半輩子的依靠,倘若讓他知曉,自己將懷有身孕的兒媳逼回了孃家。
且是被身為公安的小舅子,親自上門“請”走的,那兒子必定會對她痛恨至極。
她望著桌上那包仍滲著油光的豬肉,饞得不住吞嚥口水,卻又好似看到一塊燒紅的烙鐵,連觸碰都不敢。
收下這塊肉,便等同於應承了王敢提出的條件。
三天之內,兒子就得低聲下氣地前往王家登門道歉,此事若傳揚出去,她這張老臉將無地自容。
然而,若不收下……觀王敢的架勢,他是真打算讓他姐姐與張家徹底斷絕關係。
“敢子,敢子,你別這般行事……”王秀雨果然心生憐憫。
她輕輕扯了扯王敢的衣袖,臉上滿是為難之色,聲音中透著哀求。
“媽她只是嘴上逞強,人上了年紀,你別與她計較,我若此刻離去,大成回來……這實在不成體統。”
她嘴上為婆婆辯解,眼神卻悄然與王敢交匯,那眼神深處隱匿著一絲決絕與默契。
王敢心中明白,大姐已然徹底寒心,正在配合自己演戲。
王敢故意板起面孔,語氣強硬:“姐,你無需過問!今日之事,毫無商量的餘地!”
“我王敢的姐姐,絕不能遭受這般委屈!”
他轉過頭,那冰冷的目光再度鎖定在楊桂花身上:“我話已至此。讓你兒子張大成自行斟酌,我僅給他三天時間。”
“三天之內,若我不見其人,聽不到他一句誠摯的道歉,這門婚事,就此作罷!”
“我……”楊桂花張開嘴巴,欲要辯解幾句。
王敢毫不留情地打斷她:“你還有何可說?我姐嫁入張家,是與你兒子共度生活的,並非來給你當牛做馬!”
“你年事已高,好吃懶做,還折磨懷有身孕的兒媳,此事傳揚出去,你臉上就有光彩了?”
“我告知你,若不是念及我姐腹中,還懷著你們張家的骨肉,我今日便直接帶她去街道辦,好好理論一番虐待孕婦之事!”
每一句話,都如同一記沉重的鐵錘,砸得楊桂花頭暈目眩,冷汗直下。
王敢不再理會她,攙扶著王秀雨,沉聲說道:“姐,我們離開此地!”
他牽著王招娣,護著王秀雨,毅然決然地邁出這個讓她受盡委屈的小院。
寒風吹拂在臉上,王秀雨不禁打了個寒顫,但其內心卻前所未有的感到一陣暖意。
行走在衚衕之中,王敢的心情依舊沉重。
他凝視著姐姐蒼白的面容和單薄的身影,一個念頭在腦海中逐漸明晰。
不能總是寄望於他人,大姐必須擁有屬於自己的底氣。
若能為她安排一份工作,使其擁有穩定的收入和社會地位,日後在婆家,方能真正挺直腰桿。
兄妹三人搭乘回城的公交車,車廂內擁擠且嘈雜。
王敢憑藉高大的身軀,為姐姐隔開人群,營造出一個安穩的小空間。
王秀雨倚靠在座位上,許久之後才輕聲開口,眼圈依舊泛紅:“敢子,多謝你,今日若不是你,我……”
“姐,無需言謝。”王敢打斷她,“一家人,不必說兩家話。”
王秀雨沉默片刻,幽幽地嘆了口氣:“其實,如此倒也無妨,有些事情,確實應當與他好好商談,日子不能再這般渾渾噩噩地過下去。”
她雖性格柔弱,但並非愚笨之人,此次弟弟給予她前所未有的勇氣,讓她下定決心為自己和孩子爭取一個公道。
“哥,你果真成為公安了?是何時之事?我為何全然不知?”一直按捺著未問的王招娣,終究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
王秀雨也將目光投向弟弟,她僅知曉弟弟有了出息,卻不知這背後歷經了怎樣的波折。
王敢簡要地講述了抓特務和協助破案的事情,然而關於受傷的部分,他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
但王秀雨何其敏銳,她即刻抓住關鍵:“你受傷了?傷在何處?傷勢嚴重嗎?”
“無妨,姐,只是一點小傷,早已痊癒。”
“你讓我瞧瞧!”王秀雨的語氣不容違抗。
王敢無奈,只得撩起衣襬,露出腹部那道已然結痂卻依舊猙獰的傷疤。
“哎呀!”王招娣嚇得捂住嘴巴。
王秀雨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她伸出顫抖的手,卻不敢觸碰那道傷口,心疼到了極點。
她憶起同樣為國犧牲的父親,同樣的義無反顧,同樣的滿身傷痕。
一股巨大的恐懼,緊緊攫住了她。
她哽咽著,淚水滑落過蒼白的臉頰:“敢子,你絕不能像爹那般,你答應姐,日後無論遭遇何事,都要先顧及自己。”
“切勿總是衝在最前面……咱們家,不能再失去你了……”
王敢握住姐姐冰冷的手,聲音沉穩而有力:“姐,你放心,我心中有數。”
“我如今有正式工作,每月有七十多塊工資,我能夠支撐起這個家。”
“你日後在婆家,要挺直腰桿,倘若有人再敢欺負你,你便告知我,弟弟為你撐腰!”
這番話語,讓王秀雨的內心安定了許多。
她抹去眼淚,鄭重地叮囑道:“哥知道你有能力,但日後凡事務必謹慎,切勿逞強,媽和我們,都指望你了。”
公交車搖搖晃晃,載著一家人回到了熟悉的南鑼鼓巷。
剛踏入91號院,便看見劉嬸雙手揣在懷裡,宛如一名巡邏的哨兵,在院子裡來回踱步。
不遠處的樹下,關老頭正蹲在地上,嘴裡叼著菸斗,滿臉的憤憤不平。
“……我跟你講,老劉家的,你別不信!這院子裡,確實存在手腳不乾淨之人!”
“王敢家今日又是魚又是肉,那香味,半個衚衕都能聞到!你能保證沒人覬覦?”關老頭壓低聲音,對著劉嬸嘀咕。
劉嬸瞪大雙眼,雙手叉腰說道:“你少在此處挑撥離間!咱們院裡居住的皆是幾十年的老鄰居,誰會是那種人?”
“依我看,誰心裡最惦記,誰就最可疑!”
她意味深長地瞥了關老頭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