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聖旨
紅字營訓練有素的軍士們排成整齊的佇列,向營地方向跑步前進去了。山腰上,只剩下了呂渙真與,馬祥麟,以及跟著馬祥麟來的幾個隨從軍士們。
“你們幾個先回大圃寨吧,我還有事跟呂小娘子商量!”馬祥麟揮揮手,那幾個軍士知趣地離開了。
“真兒姐,你回營嗎?”馬祥麟小心翼翼地問道,“咱們同行吧?”
......
淅淅瀝瀝的小雨說停就停了,山間出了些花花太陽,草木間氤氳著濃霧般的水汽,偶爾能聽見鳥兒清脆的叫聲穿透進來。
呂渙真與馬祥麟在山中小路上並肩走著,這令呂渙真回想到了讀初中的時候,班上總是有男生,在放學後想方設法地與自己同走一段路回家。
“你這些日子不是躲著不見我的嗎?”呂渙真沒好氣地開口問道,“怎麼在我給姐妹們辦葬禮的時候突然來了?”
“我聽陳安秋說的,紅字營要給陣亡將士們做葬儀,就......提前做好了準備。這葬禮,於情於理是要宣撫司衙門的人參加的,畢竟紅字營的將士們是為了石柱百姓犧牲的,我馬祥麟作為未來的石柱宣撫使,能做些事就做些事。”
聽見馬祥麟這番話,呂渙真心中稍稍有些感動,但是臉上的表情並沒有變化。
“真兒姐。”見呂渙真不接話,馬祥麟的語氣又軟了些,“你......你與我定下的親事,其實你是不大願意的吧?”
“是。”
“對不起,我娘問我喜不喜歡你的時候,我應該說不喜歡的。”馬祥麟自責地說道,“是我自作多情了,以為你對我......會有那麼點意思的,所以才......”
看著眼前這個不斷道歉的少年,呂渙真的心也軟了軟。定下這門親事的人是秦良玉,不是馬祥麟,他所做的只不過是如實承認了心儀的女子而已,其實算不得什麼錯。
再說了,其實按照馬祥麟的身份,作為石柱未來的土司,他就算在石柱強搶民女都不會有人能阻止的了,他能對自己的親事耿耿於懷,說明的確是付出了真心的。
看著這個威武的少年、自己未來的丈夫如此低姿態的道歉,呂渙真也心軟不願意為難馬祥麟了,親事定了,木已成舟,只能指望馬祥麟能夠在未來變成自己喜歡的樣子了。
“那你說說,以後要怎麼做?”呂渙真停下步子,抬頭直勾勾地盯著馬祥麟的眼睛。
馬祥麟被呂渙真的目光盯得燒紅了耳朵,他趕緊舉起手大聲說道:“我馬祥麟發誓!以後一定對真兒姐好,一心一意......”
“誰要你說這種套話了?”呂渙真嗔道,“一點都不走心!”
即使是上過戰場,手上沾過人命,馬祥麟的心智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孩子罷了。想到這裡,呂渙真無奈地搖搖頭。
“也罷,你以後能成熟些就好了。”呂渙真嘆道,“你看你今天在我紅字營陣亡將士的葬禮上路面,能說出那一番話,我就覺得很好。”
“你是未來的石柱宣撫使,千萬石柱百姓的生計以後都要仰仗著你,之前躲著我婆婆媽媽的那一套,以後別再做了。”
“我保證!”馬祥麟拍拍胸脯,身上的札甲甲片嘩啦作響,“會當好石柱宣撫使,給石柱的百姓們一個交代的。”
......
與此同時,四川承宣布政使司,成都府,四川巡撫衙門。
四川巡撫崔有申的桌上,擺放著從京師千里而來的聖旨。相對於聖旨金黃華貴的顏色,崔有申的臉上卻是佈滿愁容,身上穿戴的正三品孔雀官服,也顯得黯淡無光了起來。
除了四川巡撫崔有申,還有幾個官員的臉上都是一樣的表情,他們分別是四川布政使方晟、成都總兵王仝和四川刑名按察使何茂忠。
“諸位大人。”巡撫衙門後堂的大門被開啟,一個身穿正四品雲雁官服的中年官員走了進來,是四川兵備道張琛。
“諸位大人,京師來的肖公公現在已經送到鄙人府上安歇了。”張琛不慌不忙地坐在了下首的一把椅子上。
“哼,張大人的宅子可是豪華呀。”王仝譏笑道,“這些年張大人貪墨軍糧修的大宅子,也算是能排上些用場了。”
“那是。”張琛不怒反笑,“伺候好了宮裡來的公公,也好讓他老人家在司禮監給咱們四川說幾句好話,少派些遼餉。”
“倒是王軍門,這些年吃空餉也得了不少好處吧?國家危難之際,也不拿些出來資助國事?”
“行了行了!”巡撫崔有申一甩袖子,“都什麼時候了,還跟婦人一般爭風吃醋,都管好嘴,議事!”
這桌上擺的正是京師要求四川巡撫衙門撥川兵援遼的聖旨。出兵,便意味著巡撫衙門要下發開撥銀,還要供應大軍在四川境內行軍的糧草,這一切都讓眾位封疆大臣們猝不及防。
“依我看,諸位大人們肯定是不願意從自家府庫裡拿銀子出來的吧?”布政使方晟陰陽怪氣地開口道。
“咱們的私房錢哪,不能拿!”張琛用青瓷杯蓋撥弄了幾下茶杯中的茶葉,“這些錢都是咱們留著在京裡打通關節用的,說到底啊,還是為了百姓!不能拿!”
王仝冷笑一聲,道:“那這錢糧,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
“捐!還是得靠捐!”按察使何茂忠拍桌說道,“還是官府現身,找那些大戶們,讓他們捐些銀子出來。”
“你說的是哪些大戶?”崔有申問道。
“蜀錦商人,地主豪強,西川馬幫,找他們要去,幾萬兩銀子還湊不出來?”
“那他們要是不捐呢?”
“不捐?哼!”何茂忠冷笑一聲,“我也是這麼多年的老刑名了,給他們找麻煩的本事還是有的。”
“好!那開撥銀的事交給何大人去辦!”崔有申拍手道,“那麼,糧草一事......”
崔有申的眼睛盯著張琛看,似乎在暗示著什麼。
張琛故作心痛地長嘆一聲道;“也罷,成都軍倉內還有四千石的軍糧,本來是要備災用的,既然遼東有戰事,就充作我川軍開拔的軍糧吧。”
“嗯,張大人深明大義。”崔有申滿意地點點頭,又對著王仝說道,“四千石軍糧恐怕還不足以支撐援遼大軍走出四川,王軍門不如也......”
“行了行了,我曉得崔大人的意思。”王仝嘆口氣道,“我再拿兩千石出來,這下夠用了吧。”
終於,在眾人東一榔頭西一棒的攤派下,錢糧的問題總算是解決了,可是在任命誰為援遼總兵官的問題上,眾人又沒了注意。
“要我說,王軍門親自帶兵援遼就不錯。”方晟異想天開地說道,“殺韃子立功,也好為咱們四川長臉哪。”
“方大人,我王仝與你沒仇沒怨的,你作甚要殺我?”王仝睜大眼睛辯解道,“這可不是剿幾個土匪,這可是去跟那建奴玩命啊,我王仝要是去了遼東,非交代在那兒不可!”
“崔大人,下官倒是有個人選。”張琛起身作揖道,“這永寧副總兵陳策,可以當這援遼總兵官。”
說到陳策,他跟這幾位官員的關係可算不上好。他從來不給巡撫衙門孝敬不說,還經常要錢要糧練兵,對於巡撫衙門來說是個燙手山芋。
“對,派陳策去!”王仝拍手道,“不過那老東西都快七十了,能走得出四川嗎?”
“怎麼走不出去?”張琛冷笑道,“他不是天天唸叨什麼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嗎,讓他去,看看他能在遼東立個什麼功出來。”
“立功?”何茂忠附和道,“我看他連這把老骨頭都找不回來了!”
一時間,鬨笑聲響徹屋內。
“那這兵......”
“兵倒是好說!”王仝扯著嗓子說道,“那幾個大一點的土司,哪個手上沒有個幾千兵馬?朝廷不是就要土司兵嘛?咱們就讓那幾個土司出兵,湊個七八千人馬,也能向京裡交差了!”
“王軍門說的是。”方晟接話道,“奢崇明的永寧兵,冉躍龍的酉陽兵,還有秦良玉那娘們兒的石柱兵,都是能打的。巡撫衙門可以從令這三個土司調兵援遼。”
崔有申卻有些憂慮地說道:“奢崇明可不是個省油的燈,他會乖乖遵調令嗎?”
“他不遵也不打緊!”方晟自信滿滿地說道,“他要是不出兵,叫他出錢、出糧都行!冉躍龍應該多少會調一些兵來,至於秦良玉......那老孃們兒說不定能把她手底下所有的兵都拍出來呢!”
“嗨!女人當家,等於敗家!”
堂內又響起一片鬨笑之聲,秦良玉對於大明朝的忠誠,在這些官員的眼中,似乎是一種不可理喻的愚蠢,以至於能夠成為笑料。
“行了,四川有諸位智囊在,我崔有申寬心不少啊。”所有問題都商議出了個結果,崔有申滿面春風地站起來向眾人作揖。
“皆是巡撫大人運籌帷幄之功!”
“巡撫大人公忠體國,是四川百姓之福,大明百姓之福啊!”張琛還不忘多誇崔有申一嘴。
......
此時,呂渙真與馬祥麟二人同行走下了山,二人出於羞澀,一路無話。
呂渙真有些感慨,自己在史書上讀到的明末,和自己經歷的明末,差距還是蠻大的。
史書上的明末,餓殍遍地、官場腐敗,後金鐵騎在遼東肆意屠殺,江南大儒們仍唸叨著他們那一套毫無用處的聖人之教。
可是在石柱,呂渙真卻能夠看到安居樂業的百姓,按時發放的軍餉和賞賜,以及兢兢業業辦事的官吏們。就算是陳安秋、林山玄這樣的儒生,也並不是百無一用,同樣能活躍在石柱的各項事務中。
或許出川援遼之後,會看到另一番景象吧。呂渙真提醒自己不可掉以輕心,明末是個殘酷的世界,自己只是有幸能來到石柱這樣的世外桃源而已。
二人走到了一處岔路口,就要分開各自回營了。
“祥麟!”想到援遼之事,呂渙真有些擔憂起來。“你答應我一件事。”
“真兒姐你說。”。
“再有戰事的話,你不許衝在最前面了。你要是出了什麼事,石柱百姓以後怎麼辦?”
“不會的!”馬祥麟滿不在乎地笑著,“尋常箭矢、刀劍可傷不了我,我又不是不穿甲。”
“再說了,就算我有什麼事,石柱百姓也不會怎樣的,等咱們有了孩子......”說道這裡,馬祥麟耳朵通紅,聲音小了下去。
呂渙真也漲紅了臉,狠狠瞪了馬祥麟一眼。
“不過現在......現在也不會有戰事的。”馬祥麟轉移話題道,“咱們剛殺了那肖剛,整個重慶境內都太平了,我估計一兩年以內吧,咱們是不會再上戰場的!”
【作者題外話】:其實歷史上此時的四川巡撫是徐可求,四川布政使是朱燮元。不過這二位在四川歷史上素有賢名,為官清廉,政績良好。作者不願毀傷先賢名聲,所以本文中虛構了兩個人物作為四川巡撫和布政使,請各位讀者大大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