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善使飛刀的呂小娘子
散宴之後,呂渙真與許纓在月色下並肩回房,一路上,二人無話。
呂渙真心中是有些愧疚的,許纓心裡對馬祥麟的感覺,她早看出來了,只是這個年代不可自由戀愛,許纓自然不可能對馬祥麟主動表露心跡。
更糟糕的是,許纓是秦良玉的義女,名分上來說就是馬祥麟的姐姐。儘管她天生麗質,又有處理政務之能,但秦良玉在為馬祥麟考慮親事的時候,是絕對不會想到許纓的。
許纓雖然沒有說話,可是一直低頭在吸著鼻子,想必已經是淚流滿面,努力抑制自己不哭出來了。
呂渙真心裡也為許纓感到惋惜。歷史上馬祥麟的正妻是張鳳儀,由於自己的出現,現在馬祥麟的正妻又將要變成呂渙真。不管哪條世界線,許纓都不可能成為馬祥麟的妻子的。
“你......你說你推脫什麼?”走到自己房門口,許纓突然停下腳步,帶著哭腔問道。
“......什麼?”
“我說你為什麼一開始要推脫這門親事?”許纓抬起頭來,雙眼與鼻頭都是通紅的。
“我......”呂渙真還想找個藉口,可是轉念一想,都已經到這個時候了,也沒必要隱瞞什麼了。
“一方面,我對祥麟......沒有那樣的男女之情。”呂渙真嘆道,“還有就是,姐姐對祥麟的心意我也看得出來,我不想搶了姐姐的人。”
許纓坐在了門廊的階梯上,將頭埋在膝蓋中間。
“你知道我跟祥麟不可能的,姐弟的名分在那裡,我怎可逾矩。”
“我......我倒寧願......”說到這裡,許纓哽咽了起來,“我倒寧願是你嫁給祥麟做正妻,若是別的女子,我看著心煩,我也不開心!”
“我四歲那年被秦良玉將軍和馬千乘將軍收養,剛到石柱的時候,祥麟才兩歲,他心裡面,肯定只把我當她的姐姐。”
“我確實應該好好做祥麟的姐姐,只是......只是不知道怎麼鬼迷了心竅,對他有了那樣的念頭。我早就知道我們不可能的,祥麟遲早有成家的那一天的.......”
許纓將頭埋在膝蓋之間,大聲哭了出來。呂渙真將手搭在許纓的後背上摩挲著,不住地安慰著許纓。
哭夠了,許纓才抬起頭來,她臉上的淡妝已經被淚水衝得七零八落了。
“對不起,呂妹妹,我應當向你賀喜的......”
“不用不用,姐姐有傷心就哭出來。”呂渙真趕緊安慰道。“這個......也算不得什麼喜事。”
“怎麼不算!算啊!”許纓用袖子擦擦眼淚,“婚事一年半以後才能辦,但總之是定下來了。你加入馬家,生的孩子可就是以後的石柱宣撫使啊!”
“祥麟那個榆木腦袋,能有呂妹妹這樣好的姑娘做妻子,還不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他......他倒不傻,看上的是呂妹妹這樣的女子。”
許纓的這一番話,說得呂渙真濛濛的,生孩子?子孫後代?這些事情呂渙真不管是在現代還是大明,可都從來沒有考慮過。
“祥麟的婚事定了,我......我也要收起不該有的心思了。”許纓站起身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妹妹,這對你來說也是大事,你也該好好想想,為今後做打算了。”
許纓說罷便回房帶上了門。呂渙真一人在門廊裡,抬頭看了看月亮,仍舊有些不知所措。
一年半以後,自己就是有夫之婦了,還將是石柱宣撫使馬祥麟的正妻,不知過世的爹爹呂重,知道了自己將要成親的訊息,會做何反應呢?
想的更遠一些,呂渙真自己在現代的父母,若是知道自己嫁給了史書上的人物,是歡喜還是悲傷呢?
呂渙真呆呆地看著月亮思索著,不知不覺,兩顆清淚從臉頰上滑下,她才一驚,用衣袖擦拭去了。心中還疑惑,怎麼自己好好的,不悲不喜,就流淚了呢?
十七世紀的月亮,看起來與二十一世紀的並無多少不同,只是十七世紀的空氣質量更好,夜空中掛著的月亮要顯得更大、更明亮一些。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此情此景,呂渙真朱唇輕啟,念出了《春江花月夜》中的傳世名句。幾十億年以來,月亮在每個夜晚都靜靜凝視著這片土地,與天地間的萬物相比,人類的壽命是多麼微不足道。
穿越到大明以後,呂渙真的心中是懷著拯救萬民的初心的,可是今夜看著夜空中的明月,她忽然意識到了對於這無窮無盡的時空而言,自己是怎樣的渺小。自己連婚事都左右不了,還如何在這逐漸崩壞的世道中拯救華夏萬民?
“罷了,按照歷史,馬上川兵援遼,我能不能活下來都難說。”呂渙真苦笑著搖搖頭,“成親什麼的,要是援遼能歸來再說吧。”
......
因為心裡裝著事,呂渙真一夜都沒怎麼睡好,第二日一早就換了便裝上街散心。
相比起呂渙真離開石柱縣城那會兒,市面上變得更加繁華些了。秦良玉安置流民、大興屯田的決策是正確的,短期內宣撫司衙門雖然經歷了較大的財政問題,可是石柱的生產力也得到了相當的提高。
在生產力受到人力嚴重製約的中國古代,人口的多寡能夠直接影響到生產力上限。為提高生育率,明朝政府將女子的結婚年齡定在了十四歲,甚至還鼓勵寡婦再嫁。
“可惜啊,這些增長的人口大多被豪強地主們隱匿了,朝廷收不上稅來,國庫窮的叮噹響,那些中飽私囊的大臣們還美其名曰藏富於民。”呂渙真在心中暗自嘆息道。
街市上,有擺攤賣餛飩大爺,有進城賣菜的農民,還有賣糖人、首飾的貨郎。路兩旁不乏各種茶莊、酒樓、當鋪、鏢局等商戶。看來石柱縣城雖名為“縣城”,實際上的繁華程度不必重慶府城差多少,只是規模沒有那麼大罷了。
路邊一個小攤兒上,一個女子正忙活著做小面。她看起來二十六七的年紀,在明朝人的觀念中算得上是徐娘半老了,但是仍舊留有年輕時候的風韻。幹活的時候,這女子將袖子挽起來,露出蓮藕般的小臂;汗珠順著她的脖子流進胸口的衣服裡,令過路男子們想入非非,都忍不住多看上幾眼。
呂渙真挑了個沒人的桌子坐下,招呼道:“勞駕這位姐姐,要一碗小面,花椒稍微放些即可。”
“好嘞這位小娘子。”那老闆娘熱情得說道,“少坐一會兒,這就給端上來。”
看著各自坐在桌上吃麵的普通百姓們,呂渙真不禁覺得,和平真好。可惜這樣安居樂業的景象,全中國此時沒有幾個地方擁有了,石柱算一個。
多虧了明朝的土司制度,土司們在地方上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只要每年向朝廷繳納一定的稅銀即可,朝廷便不會怎麼幹涉土司轄區內的事務。馬祥麟出身的馬家,便是石柱本地的世襲土司,在明初被授予宣撫使一職,為大明管理石柱本地的漢苗事務。
土司是本地土皇帝,對地方掌控極其牢固。在呂渙真記得的史料當中,石柱馬家對石柱本地的掌控一直到一九四九年才停止。正是這樣對地方油鹽不進的掌控,秦良玉才得以抵禦住明朝腐敗官場的侵蝕,為石柱守得一方樂土。
“這位娘子,你的面來了。”老闆娘滿臉堆笑地端上熱氣騰騰的麵條。呂渙真顧不得燙,先扒拉了一口,嘴裡充滿了熟悉的小面味道。
“這位娘子可是紅字營的軍士?”老闆娘問道。這些天他們在街上見到不少身穿短打、舉止如男子一樣的女兵,一問來歷,才知道都是來自大名鼎鼎的紅字營。
呂渙真今日便是穿著短打出門的,是標準的紅字營軍士模樣。
“姐姐好眼力。”呂渙真答道,“在下正是紅字營的人。姐姐也曉得咱們紅字營?”
“曉得呀,縣城街上人人都曉得!”老闆娘乾脆坐到了呂渙真旁邊的空凳子上道,“都說紅字營這一仗打得叛軍屁滾尿流呢。女子上戰場也能殺敵!”
呂渙真正喝著碗裡的麵湯呢,聽見老闆娘的讚美更是笑得合不攏嘴,麵湯都漏了些在桌上。
“這位娘子方便的話,奴家打聽個事兒。”那老闆娘神神秘秘地說道,“娘子既在紅字營當差,可曾見過那紅字營統領呂小娘子?”
“當......當然見過啊。”呂渙真就坡下驢,“姐姐問這個做什麼?”
“說書人講的呢,那呂小娘子能使長槍和飛刀。雞籠巖那一戰,與叛軍首領在陣前單挑,一刀就將那叛軍首領就紮下馬來,再上去一槍結果了首領性命,還割下腦袋來了呢!”老闆娘眉飛色舞地描述道,“奴家就想問問,這呂小娘子真有這麼大的能耐?”
呂渙真不禁啞然失笑,這不知是街上哪個說書人編的故事,將自己和張鳳儀兩個人的形象雜糅在一起了,又將自己斬首肖剛的事兒與張鳳儀單挑的事兒混在一起,添油加醋編出來的。
不過看著眼前這位眼睛裡閃著亮光的老闆娘,呂渙真也不好拂了她的興致,便硬著頭皮撒謊道:“嗯......大體上是這樣的,我們呂統領的功夫確實......了得。”
呂渙真並不擅長撒謊,尤其是這種誇讚自己的謊話,這句話她講得明顯底氣不足,不過老闆娘正在興頭上,也沒察覺出什麼。
“哎,看來那說書人講的不假。”老闆娘笑道,“這呂小娘子,日後會成為秦將軍那樣的女將軍呢!還有人說呂小娘子要跟馬公子成親......”
成親?呂渙真差點將嘴裡麵條噴出來,這訊息怎麼傳得這麼快,區區一個賣小面的少婦都知道自己和馬祥麟定親的事兒了?
民間女子們對這些八卦總是格外熱衷的,在老闆娘滔滔不絕的講述下,呂渙真趕緊三下兩下吃完麵條,紅著臉付錢走人了。
估計再過些日子,全石柱的人都知道馬祥麟公子跟紅字營的呂渙真定親了。呂渙真嘆了口氣,要是能好好活到一年半以後的話,這門親事肯定是跑不了了。
呂渙真往城南軍營那裡走去,想看看駐紮在那裡的紅字營狀況如何了。卻在路邊小攤旁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這個小娃娃買去給小貓貓耍嘛,要不了好些銀子的。”
“貓兒今年都十五了,哪裡用得著娃娃?你真是瞎操心!再說了她是紅字營兵,哪有買個娃娃帶進軍營的?當了這麼些年兵了,這個都鬧不清?”
“哈哈哈哈哈,你是管隊,我就是個什長,我要聽你的噻.......”
這一男一女正相談甚歡,呂渙真走到跟前,驚喜地叫道:
“沈姐姐!楊鋒!你們在這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