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小時候的事
真的有吵不散的感情嗎?
答案是,有的。
顧錦輝曾經對師瑾說過一句話:我寧願和你吵一輩子,也不願意去愛別人。
因為這句話,他們相濡以沫三十幾年,也吵了三十幾年。
師瑾喜歡霓裳玫瑰,顧錦輝就在家裡搭建一個花房,種滿她愛的霓裳玫瑰。
每逢花期,顧錦輝都會到花房採摘,再親自送到她手裡。
師瑾喜歡山水,顧錦輝每年會帶著她,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去住上一段時間。
師瑾喜歡荔枝,每年荔枝收穫的季節,顧錦輝就會託人從兩廣採摘,再送到家裡,為的就是讓她能吃上最新鮮的荔枝。
諸如此類的事,還有很多很多,體現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可是這些都不及那件事,那件事後,才讓大家知道顧錦輝有多愛師瑾這個女人。
二十五年前,師瑾意外懷上二胎。
意外到來的孩子,師瑾覺得是饋贈,便決定生下來。
對於二胎光臨,一家人都很開心,顧家那些老古董更是希望這一胎是男孩。
只有顧錦輝,悶悶不樂。
懷胎十月,直至生產時,過程並沒有想象的順利。
嚴重的孕反,讓師瑾整個孕期都格外難受,甚至三度入院保胎。
後來生產時,因為難產,又不得不接受剖宮產手術。
所幸,孩子平安降生,是個女孩。
產後半小時,師瑾的血壓持續下降,大出血、休克,嚴重的瀰漫性血管內凝血,已經在死亡線上徘徊。
當醫生把病危通知書遞到顧錦輝手裡時,顧錦輝腦子一片空白。那句“做好心理準備”一下子擊垮了他內心的防線,直接跌坐在地上抱頭痛哭。
連續七個小時的搶救,先後總共輸血近八十單位,相當於全身換血五六次。
隨著大量新鮮血液的輸注,師瑾的各項生命體徵開始好轉,醫生成功把師瑾從死神手裡給搶回來。
當醫生把這個好訊息告訴顧錦輝,他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都得到了宣洩。他握著醫生的手,久久不願放開,嘴裡只剩一句“謝謝”。
師瑾雖然搶救回來,但還沒完全脫離危險。顧錦輝絲毫不敢懈怠,偏偏此時,家裡那群老古董不斷打來電話確認,再三詢問是不是真的生了個女娃。
得到了答案,一個個失落、失望的語氣,刺痛了顧錦輝的心。男娃女娃就那麼重要嗎?
就在幾個小時前,他差點失去師瑾。
他的胸口似有千斤重,努力抑制內心的悲憤,強顏歡笑。
他抹去臉上殘存的淚水,毅然決然去接受了結紮手術。
......
聽著這些,再看著對面吵鬧的二人,袁紓的眼眶竟有一絲灼熱。
想不到鐵骨男兒也有細膩柔情的一面。
她也明白了一些個道理。
原來愛可以有很多形式,它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可以是包容和佔有,也可以是犧牲和成全。
轉眼就到離開顧家的時候。
離開顧家前,師瑾把袁紓叫到自己屋裡說話,說是有東西要親手交給她。
袁紓獨自在廳中靜坐等待。
五六分鐘的時間,師瑾捧著幾個精緻的盒子回來。
袁紓剛準備起身,被制止了,只好乖乖坐回椅子上。
師瑾先將酒紅色的盒子放到了一邊,再將另外幾個藏藍色的盒子整齊擺放到桌子上,鎖釦的方向全部都對著袁紓,方便她開啟。
袁紓不解道:“大伯母,這都是什麼啊?”
師瑾揚揚下巴,示意她先開啟看看。
袁紓微微點頭,仔細觀摩眼前這些大小不一的盒子。一共有六個,藏藍色絲絨質地,高階奢華,從外觀上看是首飾盒。
她心懷好奇,但動作小心輕巧,先開啟面前那個最大的盒子。
一條祖母綠項鍊,靜靜地沉睡在這個首飾盒裡。
袁紓眉眼微顫,驚歎於它的奢華與驚豔。接著,她又把其他幾個盒子一一開啟。
祖母綠項鍊、祖母綠耳環、祖母綠戒指、祖母綠手鍊......
這是一整套啊!
另外還有一條珍珠鑽石項鍊和一個翡翠鐲子。
袁紓愣了愣:“大伯母,這些是?”
“都是辰辰他媽媽留下來的。”師瑾看著這些首飾,眉眼間閃過了一抹憂傷,“她呀,有一天把這些東西都交給了我,說是讓我替她保管,她平時粗心大意,怕丟了......不曾想,這一保管,就保管了二十多年。”
袁紓伸手去撫摸這些首飾,指尖冰涼,可這股涼意彷彿直衝內心。
“她還說啊,這些首飾以後都要給兒媳婦。只可惜,她沒有等到這一天,就離開了。”
袁紓回想之前荷歡的話,顧辰安的媽媽好像......是被大火燒死的。
鼻尖微微泛酸,袁紓輕輕撫摸著那條祖母綠項鍊,彷彿感受到顧辰安媽媽當時的期盼,她大概也很好奇顧辰安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吧......
她抬起頭,“大伯母,你能跟我多說說顧辰安小時候的事嗎?什麼都可以。”
師瑾笑了笑,才慢慢說道:“辰安這孩子從小就比別的孩子成熟穩重,在其他孩子調皮搗蛋,闖禍的年紀,他卻喜歡一個人窩在屋裡研究一些小玩意。別人買玩具,他買電路板檢測儀,各種五金工具。別人在外面玩耍,他在家拆電視、拆電動玩具汽車、按摩儀、收音機、手機......”
不知道的人,只會覺得顧辰安小時候很另類。
可這所謂的成熟穩重,也許只是因為幾世輪迴,讓他麻木了吧。
也許吧。
師瑾笑了笑:“想不到吧,他小時候很另類的。後來他慢慢長大,話越來越少,他那個房間的工具卻越來越齊全,研究的東西我和你大伯也越來越看不懂。我們不懂他到底在幹嘛,只知道他參加了許多比賽,都是第一,還有教授與他結對。高一剛上一週,就被北方一所頂尖學府,某工業大學破格錄取。”
“辰安他要離開顧家,老爺子知道後,氣的都不成樣了。罰他跪祠堂,差點家法伺候,那還是我們第一次見到老爺子對辰安發那麼大的脾氣。”
“辰安他生來就註定是接班人,所以大家是希望他能出國讀商,完成學業後回來繼承家業。可是他忤逆了老爺子,他也是百年來第一個打破家族傳統的人。”
袁紓臉色一沉:“那爺爺打他了嗎?”
師瑾搖搖頭:“沒有,老爺子始終沒有下得去手。”
“那大伯母,你和大伯呢?”
“什麼?”
“你們也希望他按部就班,對家裡言聽計從,乖乖出國讀商,然後回來繼承家業嗎?”
“不希望。”師瑾眉頭一蹙,“我們希望他是自由的,所以你大伯打點了一切,去老爺子那偷了鑰匙,偷偷送他上的飛機。”
袁紓思緒萬千,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大伯、大伯母真的很愛他。
兩個人都沉默了好一會兒。
“哎呀,光顧著說話,都忘了還有東西了。”師瑾將那翡翠鐲子取出,輕輕放在袁紓的手心裡,拍了拍:“這個鐲子是辰安的外婆給他媽媽的陪嫁物,也許不值幾個錢,但意義重大。我想,她如果還在世的話,一定會親自幫你戴上的。”
袁紓還沒從先前的思緒中抽離,雙手就已經捧著那翡翠鐲子。她定睛一看,雙眼染上一層薄霧。
這手鐲的意義遠比它的價值要多得多,它是獨一無二的。
“今天,我就代替辰安他媽媽,把這些交到你手裡,也算完成了他媽媽的託付了。另外......”師瑾頓了頓,重新拿起那個酒紅色的盒子,一併交到袁紓手裡,“這個,是大伯母給你準備的,請你也一併收下。”
袁紓雙手穩穩接過來,盒子很重也很大。她輕輕開啟,是金飾八件套,雖然款式說不上新,但工藝製作上等,花式精美絕倫。
“大伯母,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袁紓剛想把盒子遞回去,就被師瑾摁住了。
“這就是給你準備的,聽話,收下。”
“可是......”
師瑾摁住她猶豫的手,彷彿就是在告訴她,一定要收下。
就在她還糾結如何是好時,就聽到師瑾說:“小紓,還有一件事我想也得告訴你......”
“您說。”
“辰安六歲那年,失蹤過整整十天。老爺子當時在國外養病,我們不敢驚擾。就第一時間報了警,把整個寧城都翻了個遍,還是沒有找到。後來,是一位村醫上山採草藥時發現了他,遍體鱗傷,奄奄一息。”
袁紓不敢置信:“怎麼會!”
師瑾垂了垂眼眸:“那個時候把所有人都嚇壞了,辰安被送到醫院時,醫生甚至下了病危通知書。好在老天保佑,他挺過來了。在醫院一個月裡,他每天都很乖,不哭不鬧,一點不像個六歲的娃娃。我們試著問他,失蹤的日子去了哪裡,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只記得醒來的時候,就在一個漆黑無光的屋子裡,什麼也沒有,什麼也看不見,也沒有窗戶,就有一扇小鐵門。”
聽到這,袁紓已經感受到了滿滿窒息感。
顧辰安從未提過。
也許,他覺得不值一提。
師瑾接著說下去:“我們又問他,那他為什麼會在山裡,他也搖搖頭說不清楚。沒人知道他那十天經歷了什麼,但那一定如煉獄一般。我和你大伯覺得,當時帶走他的人,也許就沒想讓他活著回來的。”
“......”
袁紓感覺自己被莫名的恐懼包圍,渾身發冷,頭皮發麻。到底什麼仇什麼怨要對一個六歲的孩子置於死地。
師瑾輕擦去眼角的淚水,“從那之後,我和你大伯照顧著他的生活起居,去哪都帶著,不敢讓他離開我們視線一分鐘。”
袁紓早已泛紅了眼眶,哽咽道:“大伯母,你和大伯把他照顧得很好,真的。”
師瑾擺了擺手,語氣中盡顯遺憾與心疼,“再好哪裡能及生母呢,我們做的都是微不足道的,這孩子本身懂事。這麼多年,他就算是栽了跟頭,受了委屈,也不曾哼過一聲。我也是當媽的,看著實在心疼。
每次給他打電話,他總是淡淡幾句話,報喜不報憂。不爭不搶,不喜不悲,我都怕他把自己折磨到抑鬱。
一直到那天他突然回來,說他結婚了。那一刻,我在他臉上看到了之前未曾有過的表情變化。我開始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孩子會讓他如此喜愛。直到,他把你帶回了家......”
師瑾突然伸手捋了捋袁紓耳邊凌亂垂落的髮絲,像一個媽媽撫摸女兒那樣。
“小紓,大伯母要謝謝你!謝謝你的出現,讓我們辰安的世界不再黑白,也不再是孤零零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