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良辰美景一世榮安
早飯過後,袁老爺子又來到院子裡,準備給他那些個盆栽挪新地方。
本想幫著收拾餐桌,可惜劉姨沒給顧辰安這個機會。他只好來到院子裡,靜靜地待在一旁,看著袁老爺子修剪樹枝。
“有話要問?”袁老爺子先打破了這份沉靜,手中的動作卻未停下。
“爺爺,紓紓她在怕什麼?”顧辰安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
袁老爺子手中的動作頓了頓,抬眼看著他,緩緩道:“接連遭受沉重打擊,又恰好都在雷雨天時,換你,你還會喜歡雷雨天嗎?”
袁老爺子隨即放下手中的剪子,目光注視著前方。眼睛微微一眯,一些遙遠的畫面慢慢呈現在眼前,彷彿再次置身其中——
“浮屍百萬,流血漂櫓。都說戰士應該死在戰場上,可是那天,城牆之下,千百戰士、數千百姓死在自己國家的君主手裡,血染建康城。你說,她到底該不該怕?”
“那天的建康,殘屍遍野,鮮血淋漓,空氣中瀰漫著的都是血腥味。所到之處,不是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就是絕望的驚叫聲。”
“綿延數里,不絕於耳。沿途,還有官兵齜牙咧嘴如惡魔一般,正在殘害街上的無辜百姓,還將嗷嗷待哺的嬰兒丟入煮鍋裡。他們都殺紅了眼,失去了理智......”
“小紓她本意是想去給你接風,卻無意撞見這慘絕人寰的一幕。你說,養在深閨如花一般被呵護著她,哪裡見過這種場面......”
袁老爺子不忍地閉上眼睛,眼皮微微顫動,再睜開時已經蒙上一層薄霧......
一些塵封的記憶被一點一點揭開,儘管時間久遠,卻清晰的存在顧辰安的腦海中。
“可......可是她不應該跟著你們南下去避禍嗎?不應該出現在城裡啊......”顧辰安聲音微微發顫,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他記得自己出城前,已命人將袁氏一族悄悄送出城。出事那天,她不應該出現在城裡的。
袁老爺子嘆了嘆,抬眼告訴他:“我沒有走,我知道你的用苦良心。但身為一家之主,又是朝中重臣,我沒理由,也不能在那個時候離開。小紓她,她是瞞著所有人,偷偷跑回來的。”
袁老爺子頓了頓,搖頭苦笑:“我本來想讓人再把她送出城去,走的越遠越好,但是她執意不走。從小到大,我還沒見過她那個模樣,就因為你。”
“所以那天......她就在城中......”
顧辰安從未感覺自己如此害怕,一些刻意忘卻的記憶也如泉湧一般噴湧而出。
顧辰安回到房間外,伸手去握門把手時,刻意停了一會兒。
他努力消化著袁老爺子說的一切,他清楚知道自己發生的一切,卻不清楚那一世的袁紓經歷了什麼。
袁老爺子的話一直在他耳邊迴盪,眼眶不自覺地染上了一抹紅潤,他閉上眼睛長舒了一口氣,才推門進去。
袁紓剛醒,正坐在床上發呆。
她抬眸間,淡淡一笑:“顧辰安~”
“什麼時候醒的?”
“剛起。”
袁紓張開了手臂要抱抱,顧辰安將她摟入懷中。她閉上眼睛,在顧辰安肚子上蹭了蹭。
“怎麼了?”
“眼睛疼。”
“我看看。”
袁紓聽話地仰起腦袋,眼睛依舊閉著。
“是有些腫。”顧辰安摸了摸她的後腦勺,輕聲地問:“昨晚做噩夢了?”
“嗯~”
“現在好一點了嗎?”
袁紓又“嗯”了一聲,點了點頭,情緒不高。
“爸媽出門了,爺爺在休息。我下樓給你熱一熱飯菜,你收拾好就下來吃。”
袁紓點了點頭,應了聲好。
來到樓下餐廳,袁紓坐在飯桌前,卻沒什麼胃口。
她放下筷子,剛開口喊了一句“顧辰安”,一陣短促鈴聲打斷了她。
顧辰安看著來電顯示,眉頭一皺,迅速走到院子裡接電話。
袁紓咬著筷子,望著他的背影,喃喃道:“顧辰安,你相信夢嗎?”
接完電話,顧辰安回到屋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袁紓有所察覺,先開口問:“怎麼了嗎?”
“紓紓,我需要離開一段時間。”顧辰安繞過餐桌來到袁紓身邊,後者仰著腦袋望著他。
袁紓心裡一咯噔,放下筷子,迅速起身詢問:“去哪?發生什麼事了嗎?”
顧辰安搖了搖頭:“工作的事,我需要出趟差。”
袁紓一愣:“我......可以知道去哪嗎?”
顧辰安又搖了搖頭。
袁紓也明白了,半天才吐出幾個字:“要去很久嗎?”
“歸期未定。”
......袁紓焦慮不已。
“歸期未定”是什麼意思?這是要去很久?
“紓紓,我現在必須馬上出發去高鐵站,大家在等我。”
袁紓有很多話想說,可到嘴邊卻變成一句:“注意安全。”
顧辰安將她摟進懷裡,不由收緊了手臂,輕聲地說:“我已經讓莫叔明早來接你回上海,我那邊處理完就回來。”
“好,別擔心我。”袁紓自認為也是個獨立的人,但是在顧辰安這裡通通都不奏效了,她努力擠出一個不太好看的笑容:“我等你回來。”
顧辰安微微點頭,輕輕在她額前留下淺淺一吻。縱使千般不捨,他還是拿起外套離開了。
大門關上那一刻,袁紓心臟頓了一下。
臨近傍晚,袁紓和劉姨交代了一聲後,坐上莫叔的車離開家,準備返回上海。
汽車開出去幾公里後,就接到黎娟的電話。應該是到家,沒看見他們,打電話來詢問。
袁紓搪塞幾句,說單位有事處理,便草草掛了電話。
一路上,莫叔看出她情緒很低落,也不敢與她搭話。
回到上海已經是夜裡十一點多,車子緩緩駛入小區,停在樓下。
袁紓並沒有立即下車,只是靜坐著,半晌才緩緩開口:“莫叔,他以前也會像這樣突然出差嗎?”
莫叔點頭:“會。”
“一般會離開多久呀?”
“幾天,幾個月都有過,最長一次九個月。”
“那麼久啊......”
她神色中流露出幾分哀傷,這才剛剛分開,就已經開始想他了。
該如何是好。
莫叔透過車內後視鏡看了看她,“他一定也想陪著你,可是這是他揹負的使命和責任,有些事他也迫不得已。”
“我知道,我並不是在抱怨他的工作,我只是......”
想他了!
“他很快就回來了。”
“嗯。”
袁紓從未想過,這個男人會在短短時間裡,就佔據她的內心。
沒有訊息的日子裡,袁紓依舊是上班下班回家,兩點一線。即使她主動給顧辰安打電話,電話那頭也一直是冷冰冰的關機提示音。
週末,袁紓會讓莫叔帶自己去顧辰安家裡,住上一天再回來。
整整一個月了,沒有一丁點兒關於顧辰安的訊息。
午後,袁紓坐在飄窗上發呆。
忽然,窗外飄起綿綿細雨。
下雨了!
袁紓半跪在窗臺前,輕輕推開了窗,把手伸了出去......
夜裡,袁紓又被那個該死的夢折騰得睡不好。清醒過後,她起身從包裡拿出來一個白色小藥瓶,猶豫了一會兒又塞了回去,然後來到客廳倒杯水,猛灌幾口。
回房時,經過書房外,她不由地停住了腳步。
書房的門虛掩著,袁紓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無意看到顧辰安在書房......好奇心驅使著她推開書房的門。
開啟燈,房內一切映入眼簾。
她站在書架前,發現全都是些專業類書籍。
倏地,她停在書架旁,視線被牆上那幅字吸引住了。
她默唸道:“良辰美景,一世榮安。”
辰安,辰安;
良辰美景,一世榮安。
這是他名字的由來嗎?
袁紓在屋內巡視一圈,並沒有找到那幅畫。
那幅畫,去哪了......
袁紓又找了一會兒,終於在書櫃下的抽屜中,發現了一卷畫軸。
挪開了書桌上的雜物,畫軸被緩緩開啟。畫卷之上,印記斑駁,是歷史留下的足跡。
當看清畫中內容時,袁紓感覺自己像被當頭淋了一桶冰水一般,整個人發冷,渾身毛孔都張開了。
這畫中畫的不是別人,是她自己......不,應該說是她夢裡的那位姑娘。
袁紓嚇得退開書桌几步,這到底是什麼回事?她夢裡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顧辰安這裡,還是出現在一幅古畫上。
她又重新回到書桌前,再一次仔細端詳著。這畫中女人頭上的髮簪,似乎在哪見過......
袁紓想起些什麼,轉身回到房間裡拿來手機,翻出來之前顧辰安送她的那根金簪的照片,放大再放大。
一模一樣!
不管是款式、紋路,就連殘缺鏽跡的地方都一模一樣。
袁紓嚇得把手機往畫上一扔,雙手發顫捂著嘴,不自覺顫抖著。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袁紓已經無法冷靜思考,只覺得渾身發冷、頭皮發麻。
她回到客廳,強迫著自己冷靜、鎮定,可是所有的事情在這一刻都傾瀉而出,根本攔不住。
“綠竹寺!”
那個夢......
她和顧辰安第一次遇見......
袁紓倒吸一口氣。
慧空大師......會不會知道些什麼?
他一定知道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