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端陽節7：崇道

與此同時，距離紫雲臺相距不遠的玉清神宵宮裡，趙小波口裡那個不回家的男人此時正和蔡京、王黼、李邦彥、高俅等人齊聚一堂，興致勃勃地聽一個相貌奇特的道士講道經：

“一國男女，傾心歸仰，來者有如細雨密霧。無鞅之眾，迮國一半，土皆偏陷，非可禁止。於是元始懸一寶珠至，大如黍米，在空玄之中，去地五丈。元始登引天真大神、上聖高尊、妙行真人、十方無極至真大神以及無鞅數眾，俱入寶珠之中。天人仰看，惟見勃勃，從珠口中入，既入珠口，不知所在。國人廓散，地還平正，無復欹陷。元始即於寶珠之內，說經都竟，眾真監度，以授於我。當此之時，喜慶難言，法事粗悉，諸天覆位，倏欻之間，寂無遺響。是時天人，遇值經法，普得濟度。全其本年，無有中傷，傾土歸仰，鹹行善心，不殺不害，不嫉不妒，不淫不盜，不貪不欲，不憎不綴，言無華綺，口無惡聲，齊同慈愛，異骨成親，國安民豐，欣樂太平。”

相較於唐朝的皇帝普遍信奉佛教，宋朝的皇帝則更喜歡道教一些，太祖皇帝早年遊歷江湖的時候就和道祖陳摶交好，太宗皇帝也是個喜歡道教的人，他們雖然親近道士，但還保持著基本的理智，不會過於寵幸道士。

但是，事情到了真宗皇帝時期就有些變味了，因為檀淵之盟，宋真宗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和羞辱，特別需要一種超自然能力來提振自己的精氣神，進而穩固自己的統治，他就大肆寵幸道士，迷信各種讖緯之說，尤其喜歡下面的人進獻祥瑞，最後還鬧出了無功而封禪這樣的歷史級別的笑話。

不僅如此，他還給趙家人創造了一個祖宗，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宋真宗在夢裡見到了趙氏先祖，自稱曾是人皇九個人其中的一個，後奉玉帝之命主趙氏一族，名為九天司命保生天尊趙玄朗。自此以後，趙家皇室子孫就成了趙玄朗的後人，而從他開始，宋朝的每個皇帝都推崇道教，尤以現在的皇帝趙佶為甚。

趙佶還是端王的時候，除了混文藝圈以外，還和一幫道士打得火熱，當時有一個在太史局供職的道士，叫郭天信，十分擅長觀測天象，有一天，他觀測完天象以後就求見了趙佶，對他說，“我夜觀天象，紫微闇弱，君當有天下！”

趙佶當時嚇了一跳，準備把他繩之以法，但是一想這事對自己有好處就放了他一馬。沒過多久，哲宗皇帝就突然駕崩了，向太后和大臣議立儲君，天上的餡餅就這樣毫無徵兆地砸到了在兄弟裡排行第十一，毫無繼位希望的他的頭上。

趙佶當上了皇帝，覺得郭天信簡直太神了，自然而然地開始毫無節制地崇信他，不斷地給他加官進爵，最後竟然讓他做了定武軍節度使，因為身懷神技，連蔡京都不敢招惹他。

除此以外還有一件事也強化了趙佶對道士的好感，他是十九歲做的皇帝，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但還沒有子嗣，當了皇帝以後情況也沒多大改觀。國無嗣君，那還了得，以後江山社稷傳位何人？

為此，趙十一十分憂慮，連屁股下面的皇位都覺得索然無味了。恰在此時，他又結識了一個道士，叫劉混康，是茅山上清派第二十五代宗師。劉混康對他講，因為皇城的東北角地勢偏低，才導致他子嗣不旺，只要把那裡的地勢墊高，他就會子嗣繁盛。

宋徽宗本來就十分信任道士，聽了劉大師的話自然是乖乖地照做，結果也如他所願。自從把皇城東北角墊高以後，他就如有神助，每年都有子嗣誕生，二十多年的時間裡生了七十多個兒女，就算後來成了階下囚，還有嬰兒源源不斷地誕生，也因此成了中國歷史高產的皇帝之一。

而那個被加高的東北角，以後有一個響亮的名字——艮嶽！

嚐到了寵幸道士的甜頭，趙佶就在這條路上一路狂飆，永不回頭，郭天信、劉混康、徐知常、王老志、徐守信、王仔昔等人先後受寵，而臺上這個相貌奇特的道士不是別人，正是新近受寵，未來即將在國內掀起一股道教狂潮，神宵派的兩大創始人之一的林靈素。

林靈素，浙江溫州人，早年是學佛的，因為受不了那份清苦，就經常跑出去嗨皮，結果自然是不被他的師父喜歡，惡語相加是常事，打罵也是很正常的，時間久了他就對佛法失去了興趣，改行當道士去了。

不過，這人學佛雖然不行，但是學道還真有點兒天賦，雖然仍然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但好歹也學會了一些道術，尤其擅長五雷法，驅魔降妖、召風喚霆、祈晴禱雨也頗為靈驗。

積累了一些名氣之後，林大師就北上中原，在淮泗一帶闖出了一些名氣，但他是一個給點兒顏料就開染房的人，有了名氣之後就有些放飛自我了。為人又好色好賭，有一次去賭場玩，賭輸了沒錢給，被人劃傷了臉，他索性配了一些藥水把那張臉徹底毀去，就變成了現在這樣半張臉面色紅潤、猶如嬰兒，另一半張臉卻形容枯槁，猶如骷髏的奇怪模樣。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失去半張臉以後，林大師的事業不僅沒有遭到挫折，反而逆勢上揚，越來越火爆，又適逢當今官家喜愛道術，他就走了些門路，被推薦到了御前。

昏君見到林大師的第一眼差點兒被嚇出尿來，但是聽他講完自己的來歷以後，他就驚為天人、頂禮膜拜了——因為他實在是太能忽悠了。

林大師這麼多年的江湖不是白混的，他早已學會了揣度人心，一見到昏君就給他下了個套，“天有九霄，而神霄為最高，其治曰府。神霄玉清王者，上帝之長子，號長生大帝，陛下是也。既下降於世，其帝號曰青華帝君，主東方，攝領之。貧道乃神宵府仙卿，曰褚慧，亦下降以佐帝君之治也。”

果然，趙佶最喜歡聽這樣的話了，聽他說自己是“青華帝君”，大喜，居然主動配合他演起了戲，“啊對對對，朕想起來了，當年在神霄殿的時候，朕是見過仙長的，你還騎著一頭青牛呢！咦，你的青牛呢？”

林靈素大言不慚地說，“寄牧外國，不久即來。”

回去之後，他就趕緊運作，不久果然有高麗人前來進獻青牛，徽宗自此對他更是深信不疑。

除了把皇帝框進去以外，這廝連朝中的大臣都不放過，他說朝中大臣都是神宵府的仙卿降世：蔡京是左元仙伯,王黼是文華吏,盛章和王革是園苑寶華吏，鄭居中、童貫和其他宦官都有名有姓，連皇帝最寵愛的劉婉容都有份兒，叫“九華玉真安妃”。

“神仙皇帝”周圍都是仙臣和仙妃，大家乾的都是“神仙事”，昏君很受用這一套，對林靈素也非常滿意，當即賜他為“通真達靈先生”，並將他的家鄉溫州改為應道軍，還下旨把剛修好的玉清和陽宮改名為玉清神霄宮，供其居住。

自此，昏君就徹底拋棄了以前崇信的道士，專寵陰陽臉林大師一人，每天除了處理必要的政務以外就在玉清神霄宮裡聽講，晚上則回到劉婉容那裡過夜，過起了標準的三點一線的生活。

“夫末學道淺，或仙品未充，運應滅度，身經太陰，臨過之時，同學至人，為其行香，誦經十過，以度屍形如法，魂神逕上南宮，隨其學功，計日而得更生，轉輪不滅，便得神仙。”

林大師說得玄之又玄，趙佶雖然是個資深的道教發燒友，其實並未真正地下苦功研究經文，自然聽不太懂，但是越是不懂他就越覺得牛逼，等他一講完，就起身鼓掌，“大師所言玄妙無比，朕前日還有所困惑不解，聽了今日這一番闡釋，頓覺豁然開朗，猶如醍醐灌頂！”

他的馬屁拍得十分直白，但是林大師卻沒有接受，反而皺起了眉頭，搖頭道，“帝君大謬也，‘醍醐灌頂’一詞出自《維摩詰經》，乃是佛門用語，我道門子弟不用也，以後切記不可亂用！”

趙佶一怔，訕笑道，“褚慧仙卿提醒的是，朕一時口誤，用錯了詞句，往後定會注意，再不如此了！”

蔡京、王黼等人見趙佶堂堂九五之尊居然被一個相貌醜陋的陰陽人當場駁了面子，心裡十分不爽，但是皇帝都虛心接受，他們也毫無辦法，只得跟著賠笑，“大師道學精深，我等具不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