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誰揍誰還不一定呢
秋風漸起，帶著一股肅殺和遠方隱約的血腥氣，吹過涼城破敗的城牆。
牆頭上，李玄一身玄色勁裝，外罩一件半舊的狼皮大氅，獵獵寒風鼓動衣袍，他卻如腳下城牆般巋然不動。
目光銳利如鷹隼，投向東南方向那片廣袤而動盪的土地——北雍州。
僅僅數日之間，風雲突變。
北雍節度使趙乾悍然扯起反旗，自立為王，將整個北雍州瞬間拖入了戰火的漩渦。
大乾朝廷的反應迅疾如雷，十萬精銳邊軍第三日便兵臨北雍州門戶，扼守要衝的沛城之下。
一時間，沛城內外殺聲震天，烽煙蔽日，戰爭的巨獸張開獠牙，最先吞噬的便是無辜的平民。
家園被毀，田地被鐵蹄踐踏，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
沛城以及周邊城鎮村莊的百姓，拖家帶口，揹著寥寥家當，如同決堤的洪水，開始向相對安穩的後方奔逃。
而這，僅僅是開始。
兩日後，朝廷第二路大軍，如同精準的毒刺，直插北雍州東南腹地的吳城。
雙線作戰的壓力，讓剛剛“稱王”的趙乾措手不及，兵力捉襟見肘。
強徵！
一道冰冷的命令從所謂的“王庭”發出。
如狼似虎的北雍軍士衝進一個個尚未被戰火直接波及的村鎮，砸開房門，繩索套上青壯男子的脖頸，不顧妻兒的哭喊哀求，將他們強行拖入軍營。
這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百姓僅存的僥倖。
拋下祖輩耕耘的土地，捨棄勉強遮風避雨的屋舍，更大規模的逃亡潮出現了。
這一次，人們不再僅僅是為了躲避戰火，更是為了逃離那比戰火更令人絕望的強徵命運。
人流如同受驚的獸群，本能地朝著西北方向，朝著傳聞中尚未被戰火波及、或許能有一線生機的地方湧去。
李玄站在涼城的牆頭，風中帶來的不僅是寒意，還有無數細碎的、充滿恐懼與絕望的資訊。
他深邃的眼眸中，沒有同情，也沒有畏懼，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算計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
“來了。”他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比預想的還要快些。”
身後傳來沉穩的腳步聲，一身利落騎射裝束的武明月走到他身旁。
曾經的娘子寨債主，如今眉宇間少了幾分落草為寇時的野性不羈，多了幾分追隨李玄後的幹練與沉凝。
她順著李玄的目光望去，遠處地平線上尚且空無一物，但她知道，李玄“看到”的是什麼。
“探馬回報，流民的前鋒，估計再有一日，便能抵達涼城地界。”
武明月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黑壓壓的一片，望不到頭，數量恐怕遠超我們最初預估。李玄，你真的打算……全部接納？”
她轉過頭，清澈的目光直視李玄的側臉。
涼城初建，百廢待興，面對可能成千上萬張嗷嗷待哺的流民之嘴，無疑是杯水車薪。
更別提流民中可能混雜著奸細、潰兵、趁火打劫的匪徒，管理不善，便是巨大的隱患，足以將這剛剛有點雛形的涼城從內部摧毀。
李玄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為何不要？”
他轉過頭，看向武明月，眼中閃爍著一種名為“野心”的光芒：“你看到的是成千上萬張要吃飯的嘴，我看到的是……白送上門的勞力。”
他抬手指向腳下正在修築的城牆：
“我們缺人，缺大量的人。”
“如果只靠涼城原本的百姓，猴年馬月才能將這裡建成真正的根基之地？現在，老天爺，不，是那趙乾和朝廷，把人力給我們送上門來了。”
武明月沉默了片刻。
李玄的道理她懂，亂世之中，人口是最重要的資源，但風險同樣巨大。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糧食怎麼辦，現場的治安怎麼辦？”
李玄聞言，冷冷一笑，那笑容中充滿了對所謂“風險”的不屑和對自身能力的絕對自信：
“糧草？放心，我自有計較。涼城地處邊陲，商路雖未完全暢通，但亦有門道。更何況，流民之中，也並非全是赤手空拳之輩，他們攜帶的微薄資財、牲畜，甚至他們本身掌握的技藝，都是資源。至於管理……”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非常之時，行非常之法，我會立刻頒佈《涼城流民安置令》。”
“所有入城流民，首先進行登記造冊，按戶編管。青壯男丁，全部編入築城隊、墾荒隊，以工代賑，按勞分配口糧。”
“婦孺老弱，則可從事紡織、炊事、修繕等輔助勞作，亦能獲得基本生存保障。”
“設立糾察隊，由你我信得過的老兄弟擔任，嚴查奸細，維持秩序。敢有作奸犯科、煽動鬧事者，立斬不赦！”
李玄接收流民，並不只是為了解決修築城牆這個單一的問題，而是要把這些流民都留下來，成為真正的人口基礎。
在這個冷兵器時代，人口才是最為寶貴的資源。
武明月心中不禁有些欽佩李玄的謀略和頭腦，但又忍不住道：
“你可想過，北雍節度使趙乾會作何反應？”武明月語氣凝重：“我們在他後方，大肆收納他治下的流民，擴充實力。”
“這無異於虎口奪食，甚至是在挖他牆腳。
“他如今雖被朝廷大軍牽制，但若緩過勁來，豈會容我們安穩發展？屆時大軍壓境，我們這尚未完工的城牆，如何抵擋？”
這是最現實，也是最致命的威脅。
涼城此刻的力量，在擁兵自重的北雍節度使面前，如同嬰孩面對巨人。
聽到“趙乾”二字，李玄臉上的冷笑更甚，甚至帶上了一絲輕蔑。
他遙望東南方，彷彿能穿透重重關山，看到那個正在焦頭爛額的“趙王”。
“找我麻煩？”李玄嗤笑一聲：“你太高看趙乾了，或者說，太小看朝廷這次平叛的決心了。”
“雙線進攻，十萬精銳，這擺明了是要以雷霆之勢，一舉將趙乾碾碎。”
“他現在自顧不暇，沛城、吳城，哪一處不是生死關頭？”
“他手下的兵將，死一個少一個，糧草輜重，消耗一日便緊缺一日。他哪裡還有多餘的精力、多餘的兵馬，來管千里之外我這偏僻涼城收納幾個流民這種‘小事’？””
他轉過身，雙手按在冰冷的牆垛上，身體微微前傾，一股桀驁不馴、睥睨天下的氣勢油然而生：
“至於等他騰出手來的時候……”
李玄的聲音陡然轉寒，一字一頓，帶著鐵與血的味道：
“誰揍誰，還不一定呢！”
武明月心中劇震，看著李玄在寒風中挺拔而孤傲的背影。
這一刻，她清晰地感受到，眼前這個男人，絕不僅僅滿足於偏安一隅，做一個亂世中的守成之主。
他的目光，早已投向了更遠的地方，他的野心，如同這北地的荒原，廣闊而無垠。
收納流民，築城練兵，這一切都只是開始。他真正的目標，或許是那片正在血火中煎熬的北雍州，或許是……更廣闊的天地。
涼城，這座正在崛起的邊陲小城，或許將成為他攪動天下風雲的起點。
她不再言語，只是默默地向前一步，與李玄並肩而立，一同望向那煙塵即將升起的方向。
遠方，地平線上，第一縷象徵著混亂與機遇的煙塵，終於隱隱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