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吉平認錯
近衛氏正獨自坐在室內,神情黯淡,眼瞼紅腫,顯然又哭過。
見到吉平回來,她連忙起身,想要開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是擔憂地望著他。
吉平走上前,握住她微涼的手,拉她一同坐下。
他的語氣平和:“父親那裡,母親已經勸解過了。事情已然如此,我們需得理解父親的考量。”
近衛氏低下頭,淚水又湧了上來:“是妾身思慮不周,連累了殿下,更害得日吉丸……”
吉平打斷她,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你的心意,我豈會不知?你是為我擔憂。
但父親站的位置更高,他看到的是整個豐臣家的未來。
日吉丸是天選之子,父親要傾力培養他,我們為人父母,應當欣慰,更應全力支援,而非因一時得失而畏首畏尾,甚至限制了他的成長。這便是父親的深意。”
近衛氏聽著丈夫條理清晰的分析,而非責備,心中酸楚與愧疚交織,但更多的是對丈夫轉變的訝異和一絲安心。
她梗咽道:“殿下……妾身……妾身明白了。是妾身目光短淺。
只是……日吉丸他……”
她最牽掛的還是兒子。
吉平肯定地點頭,語氣帶著對母親的信任:“放心。日吉丸交由母親撫養,是眼下最好的安排。
母親為人公正慈愛,且深明大義,由她親自教導日吉丸,你我有何不放心?
日吉丸會得到最好的照顧和教導。你每隔五日便能見他,知曉他安好,便暫且忍耐,好嗎?”
近衛氏看著丈夫沉穩的目光,知道他已接受了現實,並且努力在困境中尋找平衡和出路。
她心中雖仍酸楚,卻也升起一股支撐的力量。
她反手握緊吉平的手,含淚點頭:“妾身明白了,一切聽憑殿下安排。”
安撫好妻兒後,吉平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冠,再次走向秀吉所在的本丸御殿。
他知道,僅僅安撫好家人還不夠,他必須讓父親看到自己的轉變。
通傳後,吉平被引入殿內。
秀吉正伏案查閱文書,聞聲抬起頭,目光落在吉平身上,帶著慣常的審視,語氣平淡地問道:“來了。與福島、石田相關的那樁公案,後續處置可都安排妥當了?”
吉平沒有立刻回答政務的具體細節,他上前幾步,在距離秀吉數步之遙的地方鄭重地跪伏下來,以額觸地。
“父親大人,”他的聲音清晰而沉穩,“政務孩兒已依照律例與程式吩咐下去,交由刑部仔細審理,不敢有誤。
孩兒此來,並非為稟報政務,而是特來向父親請罪。”
秀吉正準備翻閱文書的手微微一頓,抬起眼,眉頭習慣性地皺起,似乎對這套“請罪”的說辭並不感興趣,甚至閃過一絲不耐,覺得這又是無用的表面功夫。
然而,不等秀吉開口呵斥,吉平已然繼續說道:“孩兒愚鈍,之前只沉溺於自身委屈,未能體察父親深意,更未能理解父親支撐這偌大家業的艱難與對孫兒未來的深切期許。
經過母親教誨,孩兒幡然醒悟,深感慚愧。
往日種種,是孩兒思慮不周,能力不足,讓父親失望了。
孩兒日後定當勤勉自省,凡事以大局為重,再不敢因個人情緒而貽誤正事,或心生怨懟。”
秀吉看著下方伏地不起的兒子,聽著他這番與往日辯解或沉默截然不同的懇切言辭,那已到嘴邊的斥責話語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寧寧昨日所言,關於家族和睦,關於父子隔閡之害……
他審視著吉平,似乎想從他恭謹的姿態中分辨出幾分真意。
殿內靜默了片刻。
最終,秀吉鼻腔裡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將目光重新移回案上的文書,語氣依舊沒什麼溫度,但那份顯而易見的怒火和失望似乎消散了些許。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算是回應,“你既已明白,那便好。
記住你今日說過的話。去吧,做好你該做的事。”
沒有預想中的狂風暴雨,甚至沒有多餘的追問。
但這簡單的回應,對於此刻的吉平而言,已是一種難得的緩和與認可。
“是!孩兒告退!”吉平再次深深叩首,這才起身,恭敬地退出了大殿。
吉平恭敬地退出大殿後,殿外侍立的幾位家老與近侍雖面色如常,但那細微的、幾乎不可聞的鬆氣聲,卻暴露了他們內心的波瀾。
訊息很快如漣漪般傳開:關白殿下主動向太閣請罪,太閣未再深究。
那些依附於豐臣氏這棵大樹的文武重臣,如淺野長政、增田長盛等人,一直懸著的心終於稍稍放下。
這場因繼承人教育問題引發的、險些釀成父子君臣失和的風波,總算是暫時平息了。他們私下交換著眼神,心中不約而同地升起一個念頭。
大納言殿下病逝後,本以為再無人能勸解太閣,調和鼎鼐,如今看來,北政所殿下依舊能在這危難時刻,穩住豐臣氏的內部問題。
日後若再遇此類棘手家事,或太閣心意難測之時,或可懇請北政所殿下出面轉圜。
而一些始終對豐臣政權心懷異志、或靜待時機的有力外樣大名,如德川家康等人安插在大阪的眼線,也將這風波的始末與結局迅速傳回。
那些期待著豐臣家內部出現裂痕,甚至因此走向衰落的勢力,在得知此事竟被北政所巧妙化解,吉平也似乎因此變得更加沉穩後,不免感到幾分失望與忌憚。
“本以為秀長之死,會令豐臣氏內部失衡,看來……為時尚早。”
德川家康在私邸中,對著親信發出這樣的低語,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太閣雖漸老,北政所仍在,那吉平經此一遭,若真能成長起來……這豐臣氏的天下,依舊穩固啊。”
本多正信聞言,笑道:“家主大人怎麼還在痴心妄想呢?”
德川家康輕笑幾聲,只能搖了搖頭:“只是偶爾想起,會有些不甘心。
只不過不愧是太閣殿下,崛起於微末之中的豪傑,手段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