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破防的今川義元
岡崎城天守閣內，今川義元展開岡部元信送來的急報。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案几，嘴角帶著幾分不屑：“岡部這是怎麼了？區區離間之計也值得如此大動干戈？“
但隨著目光在字裡行間遊走，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突然，他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茶盞應聲而倒：“好一個連環計！“
今川義元在殿內來回踱步，十二單衣的衣襬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擺動：“先是粗淺的離間計作為誘餌，再借山口九郎次郎的叛亂埋下猜疑的種子，最後用櫻中村一戰徹底離間...“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可怕的是，當我也開始懷疑山口家的忠誠時，這計謀就已經成功了。“
他停下腳步，望向窗外。月光如水，灑在庭院中的枯山水上。
今川義元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織田家甚至不需要真的招攬山口家，只要讓我產生這個懷疑，就足以動搖我們的聯盟...“
“來人！“他的聲音在寂靜的殿內顯得格外清晰，“立即派人去鳴海城，告訴岡部，我要這個木下藤吉郎的全部情報！“
待侍從退下後，今川義元獨自站在窗前。夜風吹動他鬢邊的髮絲，也吹不散他眉間的凝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對手，竟讓他這個“東海道第一弓取“也感到了久違的危機感。
“此人師從何人，他的謀略竟這般厲害，讓陰謀變成陽謀？”
“只可惜太原老師離我而去了啊…”
義元抬頭看向明月，止不住的感嘆。
翌日清晨，今川義元的密令傳至鳴海城。岡部元信展開朱漆封印的文書，看到內容後，指尖竟不自覺地微微發顫。
“查！給我徹查這個木下藤吉郎！“他厲聲喝道，聲音在書房內迴盪。
三日後，當忍眾將情報呈上時，岡部元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反覆翻看那薄薄的幾頁紙，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平民出身？這怎麼可能！“
他猛地將情報拍在案几上，茶盞中的水面劇烈晃動：“一個連苗字都是自己亂叫的賤民，怎會有如此謀略？“聲音裡混雜著震驚與不甘。
忍眾伏地稟報：“大人，屬下反覆核實過。此人幼時連飯都吃不飽，曾在尾張各處流浪...“
“夠了！“岡部元信粗暴地打斷，額角青筋暴起。他出身名門，自幼習讀軍法，卻在這個泥腿子出身的對手面前受挫。
這種屈辱感如鯁在喉，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立刻將這份情報呈送主公。“他咬牙切齒道，“再派一隊忍者盯緊那個木下藤吉郎...我要知道他每日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所有一切都要記錄！“
等忍眾帶著情報離去，心情煩悶岡部元信獨自站在城樓上，望著清洲城的方向。
初夏的風帶著燥熱，卻吹不散他心頭的寒意——一個卑賤的對手，正在瓦解著他的驕傲。
岡崎城，松平居館的書房內，今川義元手中的情報卷軸被攥得咯吱作響。
他那張向來優雅從容的面容此刻漲得通紅，連精心修剪的鬢角和鬍鬚都因憤怒而微微顫動。
“木下...藤吉郎？“他一字一頓地念出這個名字，彷彿在咀嚼某種令人作嘔的食物，“待我踏平尾張之日，定要親手將你這賤民…“
話未說完，他突然暴起，將案几上的茶具盡數掃落。瓷器碎裂的聲響中，侍從們跪伏在地，大氣都不敢出。
“賤民啊！殺了你也難解我心頭之恨！”
“山口家的廢物，害我受此屈辱！“今川義元咬牙切齒，十二單衣的袖擺因劇烈的動作而凌亂不堪。
作為以門第自傲的公卿大名，被一個賤民出身的對手戲耍，這種羞辱比戰敗更令他難以忍受。
“來人！“他突然厲聲喝道，聲音裡帶著令人膽寒的冷意，“去鳴海城傳令，就說...我要親自嘉獎山口父子的忠勇。“嘴角勾起一抹猙獰的弧度，“讓他們即刻啟程，不得延誤。“
他要先殺了這兩個蠢貨，把鳴海城，大高城等地穩穩掌握在手中，就算這個賤民會謀略又如何？在絕對實力面前不堪一擊！
當傳令武士退下後，今川義元緩緩整理著凌亂的衣襟。
鏡中映出的，是一張因羞憤而扭曲的貴公子面容——這場恥辱，必須用鮮血來洗刷。
很快，今川家的朱印狀送到鳴海城，岡部元信親手將書信交給山口教繼。
山口教繼雙手恭敬地接過文書，眼中閃爍著欣喜的光芒。
他對著岡部元信深深一揖，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多蒙岡部大人傳信，在下這就動身前往岡崎城面見駿府大人。“
岡部元信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山口大人忠勇可嘉，理當受賞。“
他抬手作揖的姿勢優雅得體，唯有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
“承蒙吉言，承蒙吉言。“山口教繼連聲道謝。
岡部元信拱拱手，隨即離去。
山口教吉望著岡部元信遠去的背影，一把拽住父親的衣袖，聲音壓得極低：“父親！岡部這幾日看我們的眼神，就像餓狼盯著獵物一般，只怕他進了讒言，這詔令來的蹊蹺！”
山口教繼沉默片刻，粗糙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刀鞘。
“岡部或許進過讒言...“他緩緩開口，“但櫻中村一戰，為父率七百兒郎浴血奮戰，這份赤誠，駿府大人定會明鑑。“
“況且，駿府大人乃東海道第一弓取，雄才大略，豈會被宵小之言所惑？“
說罷，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放心，此去必是論功行賞。“
山口教吉聞言，喉頭滾動了幾下，終究是將滿腹疑慮嚥了下去。
翌日拂曉，山口教繼便準備好出行，他站在鳴海城的城門處，看著家臣們忙碌地整理行裝。
“父親，都準備妥當了。“山口教吉快步走來。
山口教繼微微頷首，翻身上馬：“出發。“
隨著城門緩緩開啟，一隊人馬踏上了通往岡崎城的官道。
馬蹄聲在清晨的寂靜中格外清晰，揚起陣陣塵土。
山口教吉頻頻回首，只見鳴海城的輪廓在晨霧中漸漸遠去。
“專心趕路。“山口教繼頭也不回地說道。
山口教吉這才收斂心神。
待到日影西斜時，父子二人的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遠處，岡崎城的輪廓在暮色中漸漸清晰。
他們一行人在天黑前，進入了岡崎城內。
隨後，朝比奈泰朝將二人引至居館，目光掃過他們身後的家臣：“還請山口大人的家臣在外院稍候。“
山口教繼不疑有詐，揮手示意家臣退下，只攜子步入廣間。
二人跟隨朝比奈泰朝來到廣間，廣間外室六名武士端坐其中，皆是精銳之姿。
內室空蕩，唯有一名武士自側門而入：“二位稍候，駿府大人即刻便至。“
父子二人正襟危坐。
須臾間，今川義元冷麵而入，端坐主位。
他目光如刀，喝問跪坐數步外的山口父子：“山口，可知罪否？“
山口教繼猛然抬頭，眼中盡是不可置信。
教吉見狀，迅即拔出肋差。
剎那間暗門洞開，外室武士持刀湧入，十數寒芒將父子團團圍住。
“今川義元！“山口教繼目眥欲裂，嘶聲怒吼，“我山口家赤膽忠心，你竟要趕盡殺絕？你必天理不容，我在黃泉路下等你！“
“狂徒！“義元大手一揮，“給我殺！“
瞬息之間，十數利刃加身，山口父子血濺廣間內。
今川義元冷眼睥睨屍骸：“令朝比奈即刻接管大高、沓掛二城。“
侍從領命疾去。
其他人默然清理屍身，奴僕提水沖刷地板上的血跡。
……
這一日，佐久間信盛正與柴田勝家在營帳中對飲，剛酒過三巡，就見柴田家臣倉皇闖入：“報！鳴海城上...山口家的旗幟全數撤下，盡換今川二引兩紋！“
“荒謬！“柴田勝家拍案而起，酒盞翻倒，清酒灑了一地。
二人疾步登上瞭望塔，只見遠處城頭今川家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刺目得很。
哨探快馬回報時，佐久間信盛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山口父子昨日便去了三河？大高、沓掛二城也易幟了？“
柴田勝家眼中精光一閃：“莫非...那猴子的離間計...“
“不可能！“佐久間信盛暴跳如雷，“那猴子都被我彈劾丟了主將之位，今川義元這蠢豬怎會現在才中計！“他氣得將酒壺摔得粉碎，瓷片四濺。
正當柴田勝家勸慰之際，藤吉郎手持令信翩然而至。
佐久間信盛見他這副模樣，冷笑道：“喲，這不是我們的送信猴嗎？“
藤吉郎不惱不怒，反而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你可知，山口父子已命喪黃泉？“
“那又如何！你的主將之位...“
“正是在下建議信長大人讓你接任的。“藤吉郎輕撫下巴，“你彈劾我，與我的計策配合得...可謂天衣無縫。“
佐久間信盛如遭雷擊，手中酒盞“咣噹“落地。
他這才驚覺，自己竟被猴子玩弄於鼓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