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哀兵一日渡易水,檄文一紙亂燕都
秦王政二十年,冬末。
北地的風,如同一把把淬了冰的刀子,刮在人的臉上,生疼。
沒有戰前的鼓譟,沒有激昂的吶喊。放眼望去,是無邊無際的黑色玄甲。
每一個秦軍士卒的臂上,都繫著一條白色的麻布。
縞素。
這是丞相樊夫的命令,亦是秦王嬴政的意志。他們不是一支尋常的出征之師,而是一支為君王受辱、為國家蒙羞而戰的復仇之師,哀慟之師。
“丞相,”身側的王翦,一身戎裝,聲音低沉地說道,“我軍前鋒,已抵易水南岸。燕人斥候,已被盡數拔除。對岸守軍,至今,仍未察覺。”
“善。”樊夫點了點頭,目光望向遠方那條在冬日下顯得格外蕭瑟的河流,“傳令下去,工兵營即刻於下游搭建浮橋,騎兵於上游淺灘處準備泅渡。其餘各部,原地休整一個時辰,埋鍋造飯。一個時辰後,全軍渡河。”
“諾!”王翦領命而去。
樊夫的目光,落在了那條名為“易水”的河流上。
一個時辰後,隨著王翦一聲令下,秦軍動了。
無數的木筏與舟船,被推入冰冷的河水。早已搭建好的數座浮橋上,步兵方陣如黑色的潮水般,滾滾向前。
對岸的燕軍,終於被這驚天動地的景象所驚醒。
烽火臺上的狼煙,倉促地燃起,卻很快就在漫天的箭雨中熄滅。燕軍的邊境防線,在秦軍這蓄謀已久的雷霆一擊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張薄紙。
沒有試探,沒有對峙,甚至沒有一句戰前的喝罵。
秦軍渡河的唯一目的,就是前進與殺戮。
僅僅半日,易水防線,全線崩潰。數萬燕國守軍,或死或降,或狼狽奔逃。
訊息,以一種近乎瘋狂的速度,向燕國都城薊城飛去。
燕都,薊城。
王宮之內,溫暖如春。
燕王喜正與幾名寵臣,欣賞著新得的美人獻舞。絲竹之聲靡靡,舞姬身姿妖嬈,一派歌舞昇平的景象。
一名內侍,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變了調:
“大王!大王!急報!八百里加急!”
絲竹聲戛然而止。
燕王喜眉頭一皺,不悅道:“何事如此驚慌?”
“秦……秦軍……渡過易水了!”內侍顫抖著,將手中的軍報高高舉起。
“什麼?”燕王喜猛地站起,一把奪過軍報。
當他看清上面的內容時,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晃了晃,險些栽倒在地。
“秦軍主力已過易水……邊軍一日即潰……前鋒已向我薊城殺來……”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燕王喜失聲尖叫,“這才幾日?秦人是如何做到的?他們的軍隊是天上掉下來的嗎?”
整個宮殿,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方才還巧笑嫣然的舞姬,此刻已嚇得花容失色,跪伏在地,不敢動彈。那些寵臣們,更是面如土色,兩股戰戰。
“丹兒!我那逆子何在?!”燕王喜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
很快,太子丹便被傳召而來。
“逆子!你看看你做的好事!”燕王喜將手中的軍報,狠狠地砸在太子丹的臉上,“寡人讓你去結交豪俠,是為國用!不是讓你去招惹那頭瘋虎!如今秦軍壓境,國之將亡,皆是你一手造成!”
太子丹拾起軍報,沉默不語。他知道,此刻任何的辯解,都是蒼白的。他低估了秦國的反應速度,更低估了秦王嬴政的怒火。
“父王,”許久,他才抬起頭,沉聲道,“事已至此,說這些已是無用。當務之急,是立刻徵調都城兵馬,固守城池,同時向代、齊兩國求援!只要我們能守住薊城一月,待天下諸侯反應過來,或有轉機!”
“守?拿什麼守?”燕王喜狀若瘋狂,“秦軍數十萬虎狼之師,兵鋒之盛,天下誰人能擋?援軍?援軍在哪裡?等他們來了,寡人的頭顱,怕是早已被掛在薊城的城頭了!”
恐懼,已經徹底吞噬了這位君王的理智。
他死死地盯著太子丹,眼中閃過一絲怨毒與決絕:“是你惹的禍,便該由你來平息!來人!”
“大王!”
“立刻將這逆子,給寡人拿下!”
太子丹的親信侍衛,立刻拔劍護主。一時間,宮殿之內,劍拔弩張。
就在這父子相殘、君臣離心的一片混亂之中,又一名傳令官,神色慌張地衝了進來。
“報!秦軍使者,在城外求見!”
“秦使?”燕王喜一愣,彷彿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快!快讓他進來!”
很快,一名秦國使者,在燕國官員的引領下,昂首步入大殿。他沒有行禮,只是環視了一圈殿內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微笑。
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卷佈告,高聲宣讀:
“大秦丞相樊夫,告燕王書!”
“燕太子丹,陰險悖逆,謀刺吾王,天地不容,人神共憤!今,我大秦天兵已至,只為誅此元兇,以正國法!然,秦王仁德,不欲殃及無辜。燕王若能獻出丹之人頭,自縛請罪,則薊城百姓,或可免遭屠戮。若冥頑不靈,與逆賊為伍,則城破之日,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檄文的言外之意,再明白不過。
秦國的目標,只是太子丹。
只要交出太子丹,一切,都還有的談。
“父王……”太子丹的聲音,沙啞而絕望。
燕王喜沒有看他,只是對著那秦國使者,顫聲問道:“此言……當真?”
秦使冷笑一聲,沒有回答,那倨傲的神情,本身就是最好的回答。
大殿之外,秦軍的先鋒鐵騎,已經出現在了遠方的地平線上。那面迎風招展的黑色龍旗,在燕國君臣的眼中,便如同地獄裡招魂的幡。
而在數十里外的秦軍中軍大帳裡,樊夫剛剛收到斥候從薊城帶回的情報。
“丞相,燕王宮內,已經亂了。”
樊夫平靜地聽完彙報,臉上沒有絲毫的波瀾。
他緩緩走到地圖前,看著那座已被黑色箭頭團團包圍的薊城,淡淡地說道:
“傳令王翦將軍,大軍在城外十里下寨,圍而不攻。”
“再派人告訴燕王喜,我只給他三天時間。”
“三天之後,我要在營中,看到太子丹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