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劍指襄陽
陸抗靜立原地，江風拂動他額前的幾縷髮絲，那雙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明滅不定。劉諶的條件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在他心中漾開層層漣漪。
他需要戰功，迫切地需要，不是為個人榮辱，而是為了在這猜忌日深的朝堂上，為荊州的防線，為搖搖欲墜的東吳，爭得一絲喘息之機。
劉諶雖銳氣逼人，但國力終究有限，短期內確難對江東構成實質威脅。回想父輩當年，蜀吳聯盟共抗曹魏的歲月，雖各有算計，但終究維持了鼎足之勢。
如今，北強南弱之勢更甚，眼前的劉諶，雖野心勃勃，但比起老謀深算的羊祜和龐大的魏國，其威脅暫時次要。
利弊在陸抗心中飛快權衡。與劉諶合作，固然是與虎謀皮，但更是打破僵局、爭取主動的唯一良機。若能拿下襄陽以南廣大地域，徹底鞏固長江中游防線，吳國的戰略態勢將大為改善。
片刻的沉默彷彿過了許久，陸抗終於抬起眼，目光銳利地看向劉諶。
“殿下所言，確是目前破局的關鍵。羊祜坐擁襄陽，如鯁在喉，不除不快。聯手破襄，可行。”
劉諶眼中精光一閃，嘴角的笑意加深，大喜道：“陸將軍果然深明大義！”
“然，”陸抗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凝重，叮囑道：“如何聯手，細節須斟酌。羊祜非易與之輩，襄陽城堅糧足，若無萬全之策，恐難奏效。且此事須絕對機密，若走漏風聲，讓羊祜有了防備，或是建業那邊……”
他頓了頓，未盡之語雙方心照不宣。
“這是自然。”劉諶正色道，“具體進軍方略、聯絡訊號、發動時機，你我需派心腹之人詳細擬定。至於建業方面，將軍自可斟酌應對，孤只要結果。”他明白陸抗在孫皓那邊的壓力。
陸抗微微頷首：“好。三日後，我會派可信之人至殿下處，共商細則。屆時，他會帶去我的信物與初步方略。”
“孤靜候佳音。”劉諶拱手。
兩人又低聲交換了一些對當前局勢和羊祜軍力的看法，均覺對方見解深刻，心中更多了幾分重視。約定既成，不便久留，劉諶與黃崇先行登舟離去，小舟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陸抗仍立在沙洲上，望著漆黑江面，對身旁親衛低聲道：“傳令回去，嚴密監視襄陽動向，尤其是羊祜本部的調動情況。另，喚陸宴將軍明日來見我，切記，要隱秘。”
這麼重要的事情，只能交給自己的兒子去辦理，才讓陸抗放心。
“諾！”親衛低聲應道。
陸抗最後看了一眼江北襄陽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決然。這步棋雖然兇險，但或許是扭轉危局的唯一機會。他轉身，步履沉穩地走向自己的小舟。江風更急，吹得他衣袂獵獵作響，彷彿預示著荊州大地即將到來的風暴。
送別陸抗，劉諶與黃崇乘著一葉扁舟，悄無聲息地滑過漆黑的江面，返回南岸。江風帶著水汽和寒意，卻吹不散劉諶心頭的火熱。
與陸抗達成的初步聯盟，如同在沉悶的僵局中劈開了一道裂縫，讓他看到了破局的曙光。
然而，他深知，與東吳的合作如同刀尖起舞，每一步都需慎之又慎，真正的基石，仍在於自身實力的壯大。
剛踏進位於秭歸以西、扼守峽口的大營，還未來得及換下微溼的衣衫，一名親信校尉便疾步上前，臉上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大聲稟報：
“殿下，漢中急報！左衛大將軍已平定賨人叛亂，陣斬賊首李虎，收編賨人精銳五千餘眾，現正於南鄭整訓！”
“好！天助我也！”
劉諶聞言，眼中頓時迸發出驚人的光彩，忍不住擊節叫好。
姜維此舉，不僅是穩定了後方，更是送來了一支極其珍貴的生力軍。
賨人世代居於巴山蜀水之間，翻山越嶺如履平地，是無可替代的山地作戰專家，其價值遠非尋常五千士卒可比。
這突如其來的好訊息，彷彿一陣強風，吹散了他心中最後一絲疑慮，讓原本尚在勾勒的戰略藍圖瞬間變得清晰且可行。
他立刻命人召來鄧艾。須臾之間，鄧艾步入帳中，雖步履略顯蹣跚，但眼神依舊銳利如鷹。劉諶將陸抗之意與漢中捷報一併道出，帳內燭火搖曳，映照著兩人凝重而又興奮的面容。
“伯約此時平定漢中，真乃及時雨也！”鄧艾沙啞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激昂，興奮的說道：“陸抗既已心動，戰機已現。然羊祜深通兵法，穩坐襄陽，若無足夠誘餌，絕難令其輕動。”
劉諶走到懸掛的巨大輿圖前，手指劃過長江沿線，最終重重地點在南郡一帶：“孤與士載所見略同。故此，孤意已決，行此‘引蛇出洞’之策。”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鄧艾，詳細闡述方略：
“第一步，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由孤親率大軍主力，大張旗鼓，與陸抗在南郡、夷陵一帶展開‘激戰’。這場戲必須要做得逼真，烽火連天，營造出我蜀漢全力東進、吳蜀邊境烽煙再起的假象。”
“此舉目的，一是麻痺襄陽的羊祜，使其以為我戰略重心在東線，西線防禦必然空虛；二是藉此掩蓋我真正的兵力調動。”
他手指向上移動，指向漢中與荊州交界處的東三郡，說道：
“第二步，奇兵突出，直插肋肋。密令姜維，率其本部精銳，即刻由漢中秘密南下，穿越崇山峻嶺，進入東三郡山區潛伏。待羊祜被南郡戰事吸引，主力離開襄陽後，姜維這支奇兵便如利劍出鞘，迅速東出，直撲襄陽。”
“第三步，孤即刻修書一封，遣快馬送至長安的鐘會。信中陳明利害，邀其出兵。大軍從房陵，轉道進攻南陽。使其不敢全力南下救援襄陽。若時機得當，鍾會還能趁機奪取南陽。”
鄧艾凝神靜聽，渾濁的眼珠隨著劉諶的手指在輿圖上移動，不時微微頷首。待劉諶說完，他沉吟片刻，感嘆道：“殿下此策，環環相扣，行軍打仗，如若臂使，老臣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