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都是為了一口飯
就像他的父親一樣，繼火者在臨終之前，也拉住了他的孩子的手。
但此時的繼火者卻已經沒辦法緊握那隻年輕的手掌了，只因為他的手上已然缺了足足三根手指——那是在他施法的時候，被巨人族的祭司凝結了冰刀，硬生生切下來的。
是了，在漫長的戰爭之中，那些北方冰原的巨人們，也已經學會了使用神明的力量。
使用，另一個神明的力量。
“所以一定要為蛇神獻上更多的祭品……現在恐怕只有蛇神才能終結這一切了。”
意識模糊的繼火者努力攥著那年輕的手掌，為他的繼任者留下最後的囑託。
“你的爺爺，那位耀光者的事情，我已經全部都說給你聽了……你爺爺說過，別多想，也別瞎想，那我在這裡再補一句。”
腦海中曾經的一幕幕浮現在眼前，這讓繼火者下意識咬緊了牙關。
“不要自作聰明，如果當下還能過，那維持現狀總好過以身犯險。”
這也算是繼火者畢生經驗的總結了，更是繼火者最為懊悔的地方——如果不是他自以為自己是最強魔法使，就身先士卒衝鋒陷陣，妄圖憑藉一己之力，終結這漫長的戰爭，他也不會陷入巨人們的圍殺，甚至第一個倒下。
在他這個首領倒下之後，原本還頗具優勢的魔法使和獵手們登時便陷入了慌亂，緊接著，迎來的便是一邊倒的殺戮。
魔法使們燃燒性命轟出火球，才硬生生為撤離開啟一條通路，一個又一個的獵手們，為了能夠讓重傷的首領撤回去，迎向了巨人們手中的尖銳骨刀……可就算是付出瞭如此之大的代價，被救出來的繼火者也已經重傷瀕死。
即便最好的巫醫，也表示無力迴天。
“所以一定要穩重……一定要穩！不要像我一樣！”
“還有，一定要記得向蛇神獻祭，直到蛇神回應我們……”
回想著這幾年裡，那一次又一次的，沒有回應的獻祭，繼火者直到斷氣，都沒能閉上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做錯了，為什麼他從未得到過蛇神的回應。
他不理解。
也不甘心。
“父親！！！”
眼見得繼火者撒手人寰，他的子嗣，也就是第二十一代的首領，燃命者，撲在屍身之上，痛哭流涕。
燃命者，顧名思義，這位第二十一代的首領脾氣頗為火爆，短暫的悲痛之後，這個身形壯碩的年輕人就已經怒火中燒，準備去和那些巨人害死他父親的巨人們拼命。
但那殘缺不全的手掌，哪怕已經失去了生命的支撐，卻仍舊牢牢地抓著他。
這也讓燃命者深吸一口氣。
為了尊重父親的遺願，他不得不強行按捺下了衝殺過去的想法，就像他父親說的一樣，一定要穩重，一定要穩——其實在怒火之餘，他自己心裡也清楚，眼下就這麼衝殺過去，那真的與自殺無異。
所以，在平復了情緒之後，燃命者便安排魔法使們和士兵們——也就是曾經的獵手們，轉為守勢，只要不被巨人打進來就算成功。
而他自己，則帶著繼火者的屍體，還有部分護衛，回到了伊格尼斯城。
這次回來主要是為了兩件事，一件事是安葬他的父親，也就是上一任的首領，另一件事，自然是以第二十一代首領的身份，前往聖山，去面見那位蛇神。
和他的父親一樣，燃命者也帶了大量的祭品進山。
同樣，也和他的父親一樣，燃命者也沒能得到蛇神的回應。
不過對於處置祭品這種事，燃命者卻已經輕車熟路了，僅僅只是過了半天，意識到蛇神不會過來的燃命者，就已經開始動手將那些生肉全部做熟——雖然這些祭品中，很多都是獵手們打來的獵獲，但只要都做成熟肉，那也就沒人能分辨出這些肉的來源了。
但只是這些祭品，對於伊格尼斯城的食物缺口來說，仍舊不夠。
“說到底，還是因為族人們變多了啊……”
燃命者嘆息一聲。
為了給自己的父親分憂，他也曾經仔細琢磨過這件事情，畢竟為了給族人們找一口吃食，他的父親可謂是殫精竭慮——但在認真瞭解過之後，燃命者才發現，這種事就算把他的爺爺，也就是那位第十九代的聖王喚回來，恐怕也處理不了。
只因為，他爺爺當年被稱作聖王的時候，城裡的人，還沒那麼多。
甚至來說，那個時候都沒有城池這一說，當年的伊格尼斯城僅僅只是一個小村落，百來號人，甚至都沒過千，周圍這片地域就足以養活他們所有人——可是他那位爺爺在蛇神的指點之下，做得實在是太好了，不止開闢了各種新的食材處理辦法，更是讓族裡的巫醫們水平拔升一大截，大大減少了族人死亡的數量。
而這也直接導致，在過去的幾十年中，族人們從原本千人不到的小村落，直接膨脹為擁有近萬人口的龐大城池。
至於為什麼爺爺那一輩沒出問題，那是因為新出生的孩子們都還小，吃不了多少，而到了他爺爺故去，他父親接班的時候，卻正好趕上數量眾多的新生兒成長起來——於是原本看似充足的食物，瞬間就變得短缺。
“就算蛇神真的現身，豐收節順利舉行，這個口子恐怕也沒那麼容易填上。”
想到這裡，燃命者愈發地頭痛了，就是因為看清了問題所在，他才能清楚地意識到，這件事的解決難度，完全不是打幾場仗，搶點吃食，就能解決的。
“而現在，這個問題，落到了我的頭上。”
深吸一口氣，燃命者無奈苦笑。
他大概會是歷代首領之中，最為無能的那一個了。
畢竟這種問題，他真想不出什麼解決辦法。
冬日一天一天的過去，儲存的食物總有吃完的時候，野獸們都藏進了深山裡，獵手們的狩獵效率也變得愈發低下——眼看著時間一天一天的流逝，燃命者只覺得像是有根繩子，正套在自己的脖子上，不斷收緊。
“很快就就要吃完了吧？”
燃命者已經逐漸麻木了，雖然他十分想要解決這件事，就算是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但這種事卻偏偏不是願意豁出性命，就能做到的。
燃命者已經做好了承受眾人怒火的準備，甚至做好了退位讓賢的準備。
但出乎燃命者意料的是，食物的短缺，沒有出現。
直到春暖花開，寒風變成了暖風，燃命者依舊有些恍惚，困擾了伊格尼斯城幾年的食物問題，好像不知不覺之間自己就解決了。
“為什麼？難道是大夥都開始吃少了？”
燃命者一度有些不解。
但很快，他便找到了，問題的關鍵。
不是族人們吃得變少了。
而是死在戰爭裡的人，太多了。
他的父親，那位繼火者，雖然打出了一場罕見的慘敗，甚至讓諸多族人死在了巨人手中，但那些族人的離世，反而伊格尼斯城少了一大筆食物的消耗。
“這……”
燃命者突然感覺到，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父親說的是對的……”
“確實是要穩，確實是要保持現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