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鬼上身
“硯哥,別急!我能解決這個!”
許硯看向他,眉頭微不可查地皺起。
阿哲的理論知識豐富,裝置玩得轉,但這種涉及玄門符籙、針對鬼魂的古老法陣,已經遠遠超出一個“技術宅”的範疇。
阿哲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語速飛快地解釋,眼神卻有些飄忽不敢直視許硯:
“其實……我家祖上幹這個的!能量規劃師!說白了就是高階風水師,專處理這種陰陽兩界的疑難雜症!這些符籙看著唬人,其實也就那麼回事!”
“能量場迭加干涉……就跟電磁遮蔽、訊號干擾波一個道理!不是啥高階貨色!”
許硯有些訝異。
但他的目光落在阿哲背上氣息愈發微弱的陳知微身上,所有疑慮都被硬生生壓下。
“怎麼做?”
他沙啞開口,直接打斷了阿哲顯然還未編完的“家世介紹”。
阿哲深吸一口氣,顫抖著從貼身口袋裡摸出一隻鏽跡斑斑的卡通機器人鑰匙扣。
他的指尖死死攥著,像是攥住了最後的執念。
“要想破開屏障,必須有錨定物,還有生者的回應。錨定物要闖進他們的日常軌跡,被他們無意間親手觸碰,哪怕只是個本能動作,這才算真正落釘。”
“只要他們因此下意識說出一句話,我們就能借那一瞬的迴響,暫時附著在他們身上,借他們的手去做我們想做的事……這在老一輩的說法裡,叫‘鬼上身’。”
他的聲音忽然哽住,彷彿回到那間昏暗的出租屋,桌上孤零零一塊沒吹過蠟的蛋糕。
那通電話裡,小舟的聲音還在迴盪:
“阿哲,你今天能回來嗎?”
——可他沒能回去。
阿哲猛地咬牙,將鑰匙扣朝街道盡頭擲去。
“就是現在!”
鑰匙扣劃出一道弧線,恰好落進騎著電瓶車、滿臉疲憊的外賣小哥車籃子裡,發出一聲輕微的“咚”。
小哥一個激靈,下意識停下車,低頭一看,愣了:
“高空拋物?哪家小孩這麼沒有素質?”
就在他手指觸碰鑰匙扣、心生疑惑的這一瞬,給了阿哲等待的機會。
他攥緊手心,幾乎嘶吼出靈魂深處的執念:
“——小舟,生日快樂!”
那聲音撕裂了陰陽隔閡,帶著一個遊魂全部的歉疚與渴望,狠狠砸在現實上。
小哥驟然一怔,彷彿聽見了什麼,視線不由自主地被照相館門口歪斜的符紙吸引過去。
他嘟囔:“這什麼破玩意兒?現在的小孩到處亂貼亂花……”
然後,完全是出於一種本能的嫌惡,他伸手一扯。
撕拉——!
符紙應聲而斷。
轟!
整個屏障像水幕被猛然戳破,狂暴的能量波動炸開,符紋閃爍嘶鳴,迸濺出無數細小的光焰後又迅速崩解湮滅。
“成功了!”
阿哲狂喜大喊,眼角卻隱隱有淚光。
他揹著陳知微,猛地撞入那層破碎的屏障,身影踉蹌著跌進照相館內部的黑暗。
許硯怔了一瞬,心底閃過一絲複雜的震顫。
那一聲“小舟,生日快樂”,比任何謊言都沉重。
但他來不及多想,緊跟著一步踏出,消失在黑暗裡。
外賣小哥愣愣看著手裡的鑰匙扣,又看向自己剛撕下來的那張符紙,心臟莫名狂跳了一下。
“我……剛剛乾嘛了?”他喃喃道。
耳機裡,廣播的主持人正在笑談月全食的天象。
他抬頭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打了個寒顫,把鑰匙扣丟在地上,猛地踩下電門。
電動車嗡的一聲遠去,留下街口一地死寂。
遺忘照相館的門面,再次恢復那重重符籙守護的模樣,將剛剛闖入的三人徹底吞沒。
黑暗撲面而來。
沒有冥河的轟鳴,沒有外面的血月,只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沉澱了無數時光的死寂。
他們踏入的地方,並非陌生的鬼域,而是許硯與陳知微最熟悉的地方。
只是這一方館舍,彷彿被從現實的時間軸上剝離下來,落入了某種更古老、更冰冷的陰影夾層。
門廳,依舊是那副他們刻入骨髓的模樣。
老舊的木質櫃檯,孤零零的一把椅子,許硯無數次癱坐其上,度過那些被相機吸走溫度的長夜。
整面牆壁覆蓋著層層迭迭的遺像,黑白照片在無處不在的血色昏暗中,一張張冷冷地注視著不速之客。
許硯的腳步猛地頓住。
他的視線被其中一張照片死死咬住。
那是一個年輕女子,髮髻微卷,眼眸明亮,笑容恬淡,透著一種遙遠的、被時光柔化過的溫暖。
他盯著照片,胸口驟然一緊,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心臟,一股強烈的熟悉感洶湧而來,卻又在即將抓住的瞬間,如流沙般從指縫漏走。
只剩一片空白和心悸般的抽痛。
他眉頭死死擰緊,鼻息粗重,喉嚨裡哽著一個呼之欲出的稱呼。
“媽……?”
一個幾不可聞的音節艱難地擠出唇縫,卻像觸動了某個禁忌的開關,那點模糊的印象瞬間崩散,被無形的力量徹底抹除。
就在這時,阿哲背上的陳知微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那一點細小的、無意識的顫抖,卻像一根針,猛地刺破了許硯混亂的思緒。
他忽然清晰地想起,就在幾天前,她還活生生地站在這堵牆前,皺著鼻子抱怨“滿屋子死人臉,真瘮人”,又嫌棄櫃檯積了灰,拿著抹布這裡擦擦那裡抹抹。
他當時還笑她瞎講究,她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手下卻把桌角擦得一塵不染。
那是最尋常的午後,充滿鬥嘴、嫌棄,卻生動得像跳躍的火焰,灼熱燙人。
而現在,她氣息微弱,臉色是可怕的蒼白,像一件易碎的瓷器,被籠罩在這片死寂裡。
許硯心口劇痛,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他猛地吸了一口冰冷得如同碎冰的空氣,不再看那面牆,快步繞過櫃檯,直奔後院祠堂。
供桌依舊,燭火未燃,一排排牌位森然林立,散發著無形的威壓。
正中央,正是“陳定坤之靈位”。
許硯撲通一聲重重跪下,雙膝砸在冷硬的青磚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額頭抵著地面,聲音嘶啞,帶著近乎崩潰的顫抖與哀求:
“師父!弟子許硯,求您顯靈!知微……知微她為了救我,魂魄快散了!求您救救她!求您!”
供臺上,一對早已乾涸的燭臺,燭芯無火自燃,驟然騰起兩簇幽青的火焰。
整個祠堂隨之輕輕震顫,空氣彷彿凝結又流動。
那“陳定坤之靈位”上,緩緩溢位柔和卻深邃的光芒,如同墨水中滲出的金砂,逐漸凝聚。
一個佝僂卻透著無法言喻沉穩的身影,從光中一步踏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