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覺察
藍夢澤回到女更衣室，周圍是其他水療結束後的人們。有人正對著鏡子整理頭髮，有人一邊擦拭身體一邊和朋友低聲交談，空氣中還彌散著水汽和淡淡的香水味。
她將身上的潛水衣脫下，掛在一旁的指定區域，輕輕舒了一口氣，剛剛還在回味水中漫步的美妙體驗。
換上自己的衣服時，她的動作略顯急促，興奮的心情讓她連扣紐扣都顯得不夠專注。
她低頭看了一眼擺在長凳上的手機，思緒迅速轉回到陸淼淼那裡。套好外套後，她拿起手機撥通了對方的號碼，螢幕上的撥號音迴盪在她耳邊，就像此刻心跳的節奏。
“淼淼姐，你現在哪兒呢？”藍夢澤一邊扣緊外套的領口，一邊輕聲問道，語氣中帶著迫不及待的興奮。
電話那頭傳來陸淼淼懶洋洋的聲音，語調中還夾雜著意猶未盡的愜意：“就在我們之前分開的地方會合吧，水池旁邊的器械區。我剛從呼吸訓練房出來，真想多待一會兒。”說著，她像是輕輕嘆了口氣。
藍夢澤一邊聽著，心想她也想在機器裡多待一會呢，一邊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噠，我馬上到！等著我哦！”說完，她結束通話電話，把手機塞進口袋，抬腳大步流星地走出更衣室。
走廊裡依舊充滿了溫暖而溼潤的空氣，牆上的燈光柔和，映照著剛剛從水療中走出的每個人臉上或滿足或放鬆的神情。
藍夢澤的腳步比任何人都快，厚底鞋在地板上發出輕快的響聲，她此刻所有的疲憊都被水流沖走量，只剩下滿腔的興奮和急切。
“水中漫步真的太神奇了！”她一邊走，一邊在心裡默默整理著想要告訴陸淼淼的內容，腦海中不斷回放剛才的場景：水流帶來的輕柔阻力，雙腿在水中邁動時肌肉的隱隱發力感，那種前所未有的輕盈卻充滿力量的體驗——每一步都像是重新認識自己的身體。
她忍不住在心裡想著：“淼淼姐肯定會喜歡聽我講這些，她對新鮮事可是最感興趣的。”藍夢澤的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似乎已經看到陸淼淼聽完後那副驚訝又羨慕的表情。
穿過一個彎曲的走廊後，遠處的水池和器械區出現在視野中。那裡的人流比之前略少，燈光打在水面上，反射出粼粼波光，周圍的器械閃著金屬的微光，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又安靜。
她遠遠地就看到陸淼淼坐在水池附近的休閒躺椅上，低頭擺弄著手機，整個人看上去依舊透著一股閒適的氣息。
“淼淼姐！”藍夢澤揚起手朝她招呼，腳步加快幾分。陸淼淼聽見聲音抬起頭，見到她後微微一笑，緩緩揮了揮手。
“怎麼樣，水中漫步好玩嗎？”陸淼淼的聲音帶著幾分調侃，但眼神裡顯然充滿了好奇。
藍夢澤快步走到她面前，眼睛閃著光，語速飛快地說道：“不止是好玩！簡直太棒了！我跟你說，水流的浮力真的神奇，走起來一點壓力都沒有，膝蓋輕鬆地像是在漂浮，可是肌肉卻又能感覺到用力，就好像每一步都比在陸地上更有效果！”她的語調逐漸高昂，整個人像是被點燃了。
陸淼淼忍不住被她的熱情感染，挑眉說道：“喲，看你這激動的樣子，是不是要打算從此愛上運動了？”
藍夢澤用力點了點頭，眼中滿是興奮：“以前我總覺得運動是折磨，可現在我才明白，原來可以這麼舒服！水療師還說這種水中訓練不但對減肥有幫助，還能鍛鍊核心肌肉，改善代謝，甚至緩解壓力。我覺得整個人的狀態都好了好多！”
“聽你這麼說，我都有點後悔沒去嘗試一下了。”陸淼淼的嘴角帶著些許戲謔，但語氣裡透著真心的羨慕。
“沒關係！等你以後血壓穩定了，我們一起去體驗，你一定會喜歡的！”藍夢澤信誓旦旦地說道，語氣中透著一股篤定的興奮感。
陸淼淼看著她神采飛揚的樣子，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行啊，下次你可別嫌累，我可不會陪你喊苦。”
“放心吧，我現在可是水中鍛鍊的忠實粉絲！”藍夢澤得意地揚了揚眉，臉上笑開了花。
陸淼淼無意間瞥了一眼樓下的泳池，清澈的水波反射著天花板的柔和燈光，水面盪漾著層層漣漪。
在泳池淺水區，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吸引了她的注意。男孩穿著一件明黃色的泳衣，瘦小的身影在水中緩慢挪動著，動作略顯生硬但卻很認真。
他的臉有些眼熟，像是某個記憶深處的畫面突然浮現，卻一時抓不住細節。
陸淼淼的眉頭微蹙，思索了一瞬，腦海裡忽然閃過一道靈光。她的目光立即轉向男孩泳池旁的觀眾區，果不其然，不遠處坐著一位精神尚可的老爺爺。
他的目光專注地落在小男孩身上，周圍的喧鬧聲全都與他無關。他眼裡包含的是一種既期待又擔憂的神色，目光緊緊追隨著男孩的一舉一動，生怕錯過每一個細節。
藍夢澤正奇怪陸淼淼怎麼突然停了下來，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低聲笑著說道：“原來是這對爺孫倆啊。”
陸淼淼這才恍然，果真是見過的人，語氣帶著幾分無奈：“之前排隊的時候，我就覺得他們看著面熟，但一時沒想起來以前在哪遇到過。”她頓了頓，苦笑著補充道：“看來我這臉盲症，真是無藥可救了。”
藍夢澤忍不住抿嘴笑了笑，輕輕推了她一把：“就是這位老大爺啊，你忘了？之前他還和我們說過，醫院怎麼安排五一黃金週的門診。他特別照顧這個孩子，一直抱過著他呢，應該是親孫子或者親外孫。”藍夢澤的記憶力一向極好，哪怕和對方只有過一次短暫的接觸，她總能將人和事快速對上號。
陸淼淼聽著她的解釋，視線重新落回到泳池中那小小的身影。男孩此刻正在訓練一組簡單的水中步行練習，他站在水深剛到胸口的位置，抱著一塊浮力板，努力地邁動著雙腿。
看得出來，他的動作並不流暢，右腿每次抬起時都會稍稍滯後，下沉得比左腿更快一些，甚至帶起了細小的水花。但他臉上的表情卻十分認真，牙齒輕咬著下唇，眼神裡充滿了專注和倔強。
水療師站在他旁邊，耐心地觀察著男孩的動作，不時用手勢糾正他的姿勢：“小耀，右腿抬高一點，腳跟先著地，然後慢慢過渡到腳尖。別急，動作要穩，重心不要太靠左。”水療師的聲音輕柔，語氣沒有絲毫不耐煩。
男孩聽了指令，皺了皺眉，試圖調整自己的動作。他的右腿在水中努力抬起，雖然比之前稍高了一些，但動作仍顯得不太協調，腳跟先著地的動作也不夠自然。即便如此，他依然不肯放棄，嘴裡低聲嘟囔著：“再試一次，不能讓爺爺失望。”聲音雖小，卻帶著一種超出他年齡的堅定。
岸上的老爺爺顯然聽不見他說了什麼，但他的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不自覺地抓緊了椅子扶手，眼神裡透著複雜的情緒。有些心疼，有些擔憂，但更多的是鼓勵與驕傲。他輕輕拍了拍巴掌，笑著給男孩鼓勵。
陸淼淼輕輕嘆了口氣，聲音裡多了一些柔軟：“現在我總算明白了，為什麼老大爺當時要一直抱著這孩子。他們看起來感情真的很深，這種堅持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藍夢澤目露疑惑，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你仔細看，那孩子在水裡行走的姿勢是否有些不協調？”陸淼淼點到即止。
藍夢澤聞言，再次將目光投向小男孩，這一次，她終於發現了端倪。小男孩的步態確實有些異樣，走起路來，左腿似乎有些無力，需要藉助右腿的力量才能勉強邁開，整個身體的重心都偏向右側，走起來搖搖晃晃的，彷彿隨時都會摔倒。
“這孩子，該不會是……”藍夢澤心中已經有了猜測，但她沒有說出口，只是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那個瘦弱的身影，心中充滿了同情和憐惜。
陸淼淼點點頭，低聲分析道：“看得出來他的右側肢體肌力不足。大概是腦癱或者腦梗後遺症之類的問題。水中訓練對他來說確實是最好的選擇，水的浮力可以減少關節和肌肉的壓力。”
就在這時，男孩突然停下了動作，他的右腿在連續幾次抬高後顯然有些力竭。他站在水裡，低著頭喘了兩口氣，手還緊緊抓著浮力板。
水療師微微彎下腰，輕聲問道：“小耀，累了嗎？需要休息一下嗎？”
男孩搖了搖頭，咬了咬牙，倔強地說道：“不，我想再試試。”他的聲音雖然帶著些許疲憊，但眼睛亮得驚人。
水療師微微一笑，點頭說道：“好，那我們再來一次。記住，慢慢來，不要太著急。”
“淼淼姐，你看水中運動器械那塊。”藍夢澤輕輕地用手肘捅了捅陸淼淼，壓低聲音，湊到對方耳畔，“那位手裡拿著堪稱藝術品摺扇的貴婦，曾經聽玉婷姐給大家講解時，我們也碰到過的對方。”
這麼雍容華貴的美婦人身著一襲剪裁合體的素雅旗袍，勾勒出玲瓏曼妙的身段，舉手投足間，盡顯優雅的氣質。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盤成精緻的髮髻，幾縷髮絲調皮地垂在耳邊，更添幾分嫵媚風情。
她的耳垂上佩戴著一對圓潤的珍珠耳環，她頸間佩戴著一串瑩潤飽滿的珍珠項鍊，在燈光下散發著柔和的光澤，與她白皙細膩的肌膚相得益彰。
美婦安然端坐在一張極具現代化高科技的輪椅上，身後由兩名身姿挺拔的婦女保駕護航。這兩名婦女，一個身著黑色西服套裝，一個身著藏青色訓練服，神情嚴肅，目光如電，舉手投足間透出的那股沉靜與敏銳，卻讓人感覺她們絕非普通的護工，更像是經過嚴格訓練的貼身保鏢。
儘管行動不便，但這位中年貴婦的神情卻絲毫不見陰霾，她時不時禮貌地詢問著身旁的水療師，語氣溫和，態度謙遜，沒有半點豪門貴婦的架子。
然而，從她那雙微微蹙起的柳葉眉間，陸淼淼還是察覺到了一絲淡淡的失望，似乎這裡的水療運動專案，並沒有能夠真正吸引她的。
水療師站在一旁，態度恭敬，耐心解釋著：“女士，水療中的大部分專案確實需要穿著特製的潛水衣。這不僅是為了訓練時的舒適，也能更好地保護身體免受水流阻力的影響，同時方便觀察您的運動情況。您可以放心，我們這裡的更衣設施是完全私密的。”
貴婦輕輕點了點頭，嘴角揚起一絲禮貌的笑意，但她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卻閃過一抹遲疑。
顯然，她對在公眾場合只穿一件潛水衣顯露身形仍然有所顧慮。她的手指緩緩摩挲著膝上的文玩摺扇，這番動作雖然賞心悅目，卻也流露出對方的猶豫。
陸淼淼見此情景，不由得輕聲對藍夢澤說道：“她好像對穿潛水衣這件事很介意，估計是覺得不太符合她的身份或者習慣。”
藍夢澤目光移向貴婦，輕輕點了點頭：“嗯，看她的舉止就知道，她應該一向注重儀態。讓她在這樣一個公共場合只穿潛水衣運動，確實對她來說是很大的心理挑戰。”
“蕭女士，我們這裡的水療專案非常豐富，包括水中漫步、水中瑜伽、水中太極等等，您可以根據自己的身體狀況和喜好選擇。”水療師熱情地介紹著，並遞上一份精美的宣傳冊，“如果您有任何疑問，也可以隨時諮詢我。”
美婦接過宣傳冊，隨意翻閱了幾頁，目光在那些色彩鮮豔的圖片和文字上掃過，卻始終沒有找到讓她眼前一亮的內容。她輕輕嘆了口氣，將宣傳冊遞還給水療師，語氣中帶著一絲遺憾：“謝謝，我再看看吧。”
“好的，您慢慢考慮，我就不打攪您了。”水療師並沒有因為美婦的猶豫而表現出絲毫的不耐煩，依然保持著專業服務，禮貌告辭。
“這位貴婦竟然沒有要求預約私人時段包場，還蠻罕見呢。”藍夢澤對她沒有使用“鈔能力”，要求特殊待遇而頗有好感。
陸淼淼心領神會，猜測道：“大概是看到之前排隊人太多，不想耽誤大家水療吧。而且，小湯山醫院應該也是有自己的原則。”
兩人對視一笑，繼續默默看著貴婦和水療師的交談，那一刻，泳池邊的畫面顯得格外安靜又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