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來不及了
河陽城頭，血腥氣沖天。
高正一襲錦袍，手持天子節鉞，在一眾親衛的簇擁下，緩步登上城樓。
他腳下的青石板，早已被血水浸泡成暗褐色，踩上去，黏膩而溼滑。
城外，北齊大營連綿十里，旌旗如林，肅殺之氣直衝雲霄。
“相國大人到——”
隨著內侍一聲尖利高亢的通傳。
北齊中軍大帳的營門，轟然大開。
拓跋熊烈一身尋常的皮甲，甚至連靴子都只穿了一隻，便大笑著從帳中快步迎出。
他一把抓住高正的手，那雙鷹隼般的眸子裡，滿是毫不掩飾的欣賞與熱切。
“先生！先生竟真的來了！熊烈未能遠迎，罪過，罪過！”
他竟是就這麼拉著高正，一路走回大帳，渾然不顧自己忘履失儀的狼狽。
“聽聞先生要來，我已在此等候多時。今日得見先生，真乃人生一大快事！”
“相見恨晚！知音難覓啊！”
高正臉上掛著謙卑恭謹的笑容，對著拓跋熊烈深深一揖。
“大帥威震北境，乃當世人傑。高某區區一介文臣，何德何能，敢當大帥如此盛讚。”
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自己身後那些面色緊張的大梁軍士。
拓跋熊烈會意，哈哈大笑，將高正請入上座。
“來人！上酒！”
二人推杯換盞，言語間客氣到了極點。
他們談論著風土人情，品評著詩詞歌賦，彷彿不是在劍拔弩張的兩軍陣前，而是在一場文人雅集之上。
酒過三巡。
拓跋熊烈屏退了左右，帳內只剩下二人。
他放下酒杯，臉上的笑意斂去，聲音變得低沉。
“先生，你我都是爽快人，便開啟天窗說亮話。”
“我草原苦寒，兒郎們南下征戰，死傷無數，總得有些犒勞。”
高正點了點頭。
“而且幽州乃苦寒之地，我的兒郎們出力最多，關外仍有北魏與北狄虎視眈眈，還是希望太子殿下有個表態罷了。”
“這是自然，不過本相想問的是，如果我能助拓跋將軍立不世之功，敢問拓跋將軍可有意乎？”
拓跋熊烈手中就被微抖，言道：“高先生此言當真？”
“千真萬確！”
高正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似乎在思索，也是似乎聽到了帳外的動靜，眼神示意拓跋熊烈，拓跋熊烈會意。
“將軍有何要求但開口無妨。”
拓跋熊烈抿了抿嘴，豎起手指道：“大梁富庶，而草原苦寒，馬上又要入冬，本將想替兒郎們討點財務，不多，三十萬絹，十萬石糧草，還有，這是我兒拓跋鋒，傾慕昭陽公主已久，若是能與公主修好，兩國必將締結盟約，永世修好，互不再犯。”
許久，他才放下酒杯，臉上露出一絲為難之色。
“大帥，錢糧之事，好說。”
“只是這聯姻……公主殿下乃陛下心頭肉，如今怕是……有些難辦。”
他嘆了口氣。
“不過，大帥放心。高某此番回去，定會在太子殿下面前，為拓跋少帥多多美言。”
“我，盡力而為。”
拓跋熊烈聞言，再次大笑起來，他重重地拍了拍高正的肩膀。
“好！”
“有先生這句話，我便放心了！”
“先生真乃我之知音！”
……
臨江縣，初冬的暖陽，照在新掛牌的“江漢醫學院”那塊金字招牌上，熠熠生輝。
醫學院內，一間被改造得窗明几淨的課堂裡，李顯正站在一塊巨大的黑板前，手中拿著一根炭筆，為臺下數十名從臨江書院格物堂挑選出的、最聰慧的學生，講解著一些聞所未聞的知識。
“所謂外科器械，其核心，便在於無菌。”
“何為菌？便是肉眼不可見的、微小至極的生靈。它們無處不在，便是導致傷口腐爛流膿的元兇。”
他身後，張鐵牛正指揮著幾名鐵匠，將一塊燒得通紅的鐵胚，放入一個新制的水壓鍛錘之下。
“轟！”
一聲巨響，那鐵胚瞬間被壓制成薄薄的片狀。
“此乃手術刀之雛形。其材質，需用百鍊精鋼，反覆鍛打，務求其鋒利堅韌。成型之後，更要用烈酒浸泡，沸水蒸煮，方可使用。”
李顯的聲音，平靜而又充滿了力量。
臺下的甘雪，一身洗得發白的布裙，正低著頭，飛快地在紙上記錄著每一個字。她那雙曾只會寫風花雪月的纖纖玉手，如今卻能畫出最為精準的解剖圖譜。
一時間，臨江縣醫院辦得紅紅火火。
無數在勞作中受傷的工人，在戰場上負傷計程車兵，在這裡，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有效的救治。
咳嗽感冒的對症藥物，潰爛的傷口被清理縫合。
“甘神醫”的名號，在百姓口中，甚至漸漸蓋過了“甘才女”。
抗生素的研製，也提上了日程。
李顯將自己關在實驗室裡，沒日沒夜地培養著那片小小的青黴菌。
只是，這個時代的工藝太過落後，提純與量產，成了一個難以逾越的瓶頸。
他不得不一邊指導研究，一邊還要分心操練那支已初具規模的臨江子弟兵。
時間，就在這忙碌而又充滿希望的氛圍中，悄然流逝。
一個月後。
臨江縣規模最大的中心醫院，終於落成。
剪綵那日，萬人空巷。
李顯站在高臺之上，他手中的那把金剪，正要剪下那條象徵著新生的紅綢。
就在此時。
一個冰冷的、機械的提示音，毫無徵兆地在他腦中轟然炸響！
【叮！】
【緊急任務：京城之危，已完成。】
【任務評價：完美。護送目標抵達安全區域（臨江）。】
【獎勵發放：火器科技樹已解鎖。“火銃”、“紅衣大炮”兌換許可權已開放。】
李顯剪綵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頓。
他還沒來得及細看那所謂的火器科技樹。
一個血紅色的、巨大無比的感嘆號，便如同末日的警鐘，在他腦海中瘋狂閃爍！
【！！！】
【系統警告：監測到華夏文明延續性危機！】
【最終主線任務開啟：光復華夏！】
一股寒意，毫無徵兆地從他尾椎骨升起，瞬間衝上天靈蓋！
他手中的剪綵紅綢，竟是那般刺眼，如同這末世最後的、可悲的晚霞。
臺下，是百姓們震天的歡呼與喝彩。
可李顯，卻一個字也聽不見。
他的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副血色的幻象。
他看到了被鐵蹄踏碎的雁門關，看到了被屠戮一空的河陽城，看到了那支打著“蕭”字旗號，正向著京城長驅直入的北齊鐵騎。
他猛地轉身，衝下高臺，在所有人驚愕的注視下，衝回縣衙。
他一把將那張巨大的大梁全輿圖，鋪滿了整張桌案。
他的手指，在那張輿圖上，劇烈地顫抖。
他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雁門關與京城之間那片廣袤的、已無任何防線的土地上。
他知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