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換家戰術!
洞庭湖,聚義島。
大堂之上,酒肉的香氣混雜著湖水的腥風,凝成一股令人作嘔的甜膩。
一個渾身溼透的嘍囉連滾帶爬地闖入,他的一條胳膊軟軟地垂著,臉上滿是驚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大……大當家!不好了!”
“羅家山……全完了!”
“吳大用軍師……他……他人頭被掛在了寨門上!”
上首那張虎皮大椅上,宋大江臉上的醉意瞬間褪得一乾二淨。
他手中的鎏金酒杯被捏得微微變形。
“你說什麼?”
“武景玄那閹人也敗了?五百倭寇,連個水花都沒濺起來?”
嘍囉抖如篩糠,只是不住地磕頭。
“那李顯……他……他不是人!他是鬼!他的兵,個個都像瘋了一樣!”
“哐當!”
鎏金酒杯被狠狠砸在地上,滾出老遠。
大堂之內,原本喧囂的眾頭領瞬間噤聲,一個個低下了頭,不敢去看宋大江那張已經扭曲的臉。
陸路已通。
羅家山這道最後的屏障,竟在一夜之間就被夷為平地。
那柄懸在洞庭湖頭頂的刀,已經近在咫尺。
宋大江的胸膛劇烈起伏,他掃視著堂下眾人,眼中是壓抑不住的暴怒與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懼。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下首兩個文士身上。
“吳小用,朱棄武。”
“你們,有何話說?”
左側那個面容陰沉的文士,吳小用,緩緩站起,手中羽扇輕搖。
“大當家不必驚慌。”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成竹在胸的從容。
“李顯傾巢而出,攻我羅家山,其後方臨江城,必然空虛。”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貪婪的光。
“城中,可不止有糧草金銀。那位金枝玉葉的昭陽公主,可還在城裡。”
此言一出,堂下眾頭領的呼吸都粗重了幾分。
“我有一計,名為‘將軍抽車’。”
吳小用嘴角勾起。
“我們盡起水師,繞開玄武山,直撲臨江。只要拿下臨江,擒住公主。那李顯的子弟兵,便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屆時,是殺是剮,還不是大當家一句話的事?”
“攜公主以令江南諸侯,掃清寰宇,指日可待!”
“妙啊!”
一個年輕的頭領一拍大腿,興奮地站了起來。
“軍師此計大妙!咱們直接去掏他的老窩!”
更多的頭領開始附和,一個個摩拳擦掌,彷彿已經看到了金銀滿倉,美人入懷的景象。
就在此時,右側那名一直沉默不語的老成文士,朱棄武,站了出來。
“不可。”
他的聲音沙啞,卻如一盆冷水,澆在了所有人的頭上。
“大當家,此乃下策。”
吳小用的臉色沉了下去。
朱棄武卻看也不看他,只是對著宋大江長揖及地。
“李顯能一夜之間攻破羅家山,豈是尋常之輩?他用兵穩健,步步為營,又怎會想不到臨江空虛,不設防備?”
“此計太過明顯,恐怕正中其下懷,是誘我等出水的圈套。”
“更何況。”
朱棄武抬起頭,眼神凝重。
“城中有公主在,我們若攻城,便等同於公然謀反。屆時引來的,便不是臨江一縣的官兵,而是朝廷的十萬大軍。我等縱有天險,也難抵天兵。”
“依老夫之見,當固守水寨,以快船小隊,日夜襲擾其後方糧道,令其疲於奔命。待其軍心動搖,糧草不濟,再尋機決戰,方為上策。”
堂下,那些年長的頭領們紛紛點頭,覺得此言有理。
宋大江的眉頭緊緊鎖起。
他的手指在虎皮扶手上無意識地敲擊著。
吳小用的計策,像一團烈火,點燃了他心中最大的野望。
朱棄武的計策,卻像一塊冰,讓他冷靜,也讓他感到了憋屈。
他不想等。
他本是縣衙一小吏,靠著鑽營與狠辣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他享受這種一呼百應,生殺予奪的感覺。
讓他像老鼠一樣去騷擾,去等待,他做不到。
他要的是一場豪賭。
一場能讓他徹底擺脫過去,一步登天的豪賭。
擒住公主,號令江南。
這八個字,如同魔咒,在他腦中反覆迴響。
終於,他停止了敲擊。
“就依吳軍師之計。”
他站起身,聲音斬釘截鐵。
“傳我將令,盡起島上所有戰船,三日後,兵發臨江!”
“朱軍師,你留守洞庭水寨。”
朱棄武臉色一白,張口欲言。
“呼延冰!”
宋大江直接打斷他,看向堂下角落裡一個身形魁梧,沉默如鐵塔的重甲大漢。
“你率三千連環馬,留守聚義島。若我三日未歸,你便帶著我的人頭,去向官府請降。”
那名叫呼延冰的大漢站起身,沒有說話,只是對著宋大江,重重地抱了抱拳。
朱棄武看著這一幕,長嘆一聲,緩緩坐下,閉上了雙眼。
他知道,洞庭湖的天,要變了。
……
兩日後,玄武山。
一名斥候飛奔入帳,單膝跪地。
“報!”
“宋江盡起水師,大小戰船三百餘艘,正鋪天蓋地,向下遊臨江縣殺來!”
帳內,一眾子弟兵的將校,臉色齊齊一變。
張鐵牛第一個站了出來。
“大人!末將願率五百精兵,星夜回援臨江!”
李顯正對著地圖,聞言,他只是緩緩抬起頭,臉上非但沒有半分憂色,反而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
“不必。”
他放下手中的木炭,聲音平靜。
“魚,終於出水了。”
他走到帳外,看著校場上那三千操練不休的兵士,聲音傳遍四野。
“全軍聽令!”
“飽食三日,厲兵秣馬!”
“我們的戰場,不在臨江。”
他用手,指向洞庭湖的方向。
“在這裡。”
說罷,他翻身上馬,沒有帶任何親兵,獨自一騎,朝著洞庭湖的方向,絕塵而去。
聚義島水寨之外,百里蘆葦蕩。
呼延冰一身重甲,端坐於馬背之上,在他身後,是三千名同樣披著重甲的騎士。
鐵索將戰馬相連,形成一片望不到邊際的鋼鐵森林。
肅殺之氣,直衝雲霄。
他正巡視著營地,忽見遠處,一道煙塵揚起。
一匹快馬,正孤身一人,向著他的大營疾馳而來。
馬上騎士,一身布衣,腰懸長刀,揹負重兵,神態從容。
正是李顯。
呼延冰雙眼一眯,催馬上前。
兩軍陣前,一人一騎,遙遙相對。
“來者何人?”
呼延冰的聲音,如同悶雷。
李顯勒住馬,看著眼前這個威猛如天神的將軍,看著他身後那支足以踏平一切的鐵騎。
“你就是呼延冰?”
李顯的聲音很平,沒有絲毫波瀾。
“既知我名,怎敢犯境?”
呼延冰朗聲答道。
“我這裡,有一份你的軍籍檔案。”
李顯從懷中取出一卷羊皮紙,緩緩展開。
“呼延冰,雁門郡人士。景熙元年,以伍長之職,隨顧節度鎮守北境,於黑山一役,陣斬北魏先鋒大將,官升校尉。景熙二年,因不滿上官剋扣軍餉,鞭撻主簿,被判流刑,押解途中逃脫。”
李顯抬起頭,直視著呼延冰那雙被頭盔陰影籠罩的眼睛。
“你的祖父,呼延玄,死於雁門關下。”
“你的父親,呼延破虜,戰死於朔方城頭。”
“你呼延家三代忠良,滿門英烈,皆為我大梁抵禦外侮的鐵血忠魂。”
“我只想問一句。”
李顯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一柄無形的利劍,直刺呼延冰的心臟。
“你穿著這一身重甲,拿著朝廷發的俸祿,卻不去北境殺敵,不去為你的父祖報仇。反而在這裡,為一群魚肉鄉里,殘害百姓的水匪看家護院。”
“九泉之下,你該如何去見你呼延家的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