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伊斯
“九年前？”偵探的目光落回抽屜裡的那些檔案，“1877年？”
“是的，那年的二月，”撒迪厄斯放回日曆，“我就在現場，在一片片斷片裡，目睹著那座教堂如何被燒了個成百上千遍，現在，能給我一支新鉛筆嗎？”
“當然，”偵探直接將手頭的鉛筆遞給了撒迪厄斯，拉過菸灰缸，重新開始削起另一支鉛筆，“然後呢？”
“絕大多數信徒死了，一部分烙在了牆上，成了教堂的一部分，字面意思；而另一部分逃了——逃亡的邪教徒在之後分裂成了兩派。”
“一派逃亡外地，追隨著一個曾經是醫生的非人之物，以化名在新大陸上悄然作惡。”
“而另一派則是繁星之慧裡，掌握權勢的那一撮‘精英’，這些陰溝裡的勢利老鼠，隱匿進了南邊的大城市，紐約、費城——在那裡，他們獲得了一位神秘人物的援助，”他用筆尾輕敲著胸前的衣袋——那裡裝著那疊相片，“我想，他是第七位費斯克。”
“你殺了他嗎？”
“不，我沒能找到那窩狡詐的老鼠，費斯克已經學會反制我的追蹤，我不得不用更低效的手段去尋找他——只是，”撒迪厄斯抓起對桌的橡皮擦，桌上的曲線很快被擦得斷斷續續，“這些年來，我並非毫髮無損——你瞧，我置身所處的這條線……變得不太穩定。”
“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在耗費心力，去應付這個‘橡皮擦’，”撒迪厄斯逐漸舉起那個粗糙的灰色橡皮擦，直至與視線齊平，“如果不是因為這一點，我也許還能帶你在無人的波士頓逛一逛。”
他放下橡皮，推回錢德勒的面前：
“回到正題，你得警惕繁星之慧的殘黨，他們可能是體面的商界名流，也可能是街頭上戴著斗篷的‘外地人’。”
“我……明白……”
撒迪厄斯重新端起了水杯，而偵探張著嘴，話語卻哽在喉嚨裡。
他閉上了嘴唇，將視線落回手中的鉛筆上——鉛筆頭已被他削得坑坑窪窪。
錢德勒不得不調整下刀角度，從頭開始削。
與此同時，他的面前傳出“沙沙”的塗寫聲——抬眼望去，那位撒迪厄斯正在快速寫著什麼。
不，從動筆的角度來看，他不是在寫字……而是在畫什麼。
“偵探，你接下來需要注意的，是那個索耶與諾斯羅普信託公司。”
“信託公司？難道……那些人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密謀嗎？”
“你瞭解這個公司嗎？”
“你指的是明面上的……還是暗面裡的？”
“你覺得呢？”撒迪厄斯沒有抬頭，紙筆始終擦出沙沙的聲響。
錢德勒放下折刀，視線隨後落在身邊的委託狀上：
“那家信託公司，到處都有股份，從鐵路到紡織廠，至於索耶和諾斯羅普這兩個家族裡的大人物……我想連州長見到都要脫帽致敬。”
錢德勒再度看向撒迪厄斯面前的那張紙——他的手臂遮擋了部分畫面，只能隱約看見某種古怪的幾何線條，似乎是某種複雜的圖紙？
偵探移開視線，繼而詢問：
“至於暗地裡的勾當……據說波士頓的警察局長想查他們的賬，恐怕都得先遞交三份申請，再等上個半年。”
“至於其他小道傳聞——我想沒有什麼說的必要，指控那家公司的不端罪行，半個波士頓的律師都會跳出來撕碎你，另外一半會盤算著如何處置你的碎片，先生，我想，你一定知道更多的內幕。”
“的確如此，”撒迪厄斯輕輕頷首，邊畫邊說，“這家信託公司的前身可以追溯到塞勒姆的女巫審判，那時候，索耶和諾斯羅普兩個家族的幾個年輕人，開始對宗教狂熱與社會失序感到恐懼，於是他們秘密組成了一個互助組織。”
“你明白的，先生，大多數秘社，都是在迫害和動盪中形成的，如果‘它’沒有到來的話，這個組織，也許只是不過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兄弟會。”
“它？”
“它。”撒迪厄斯“嘶啦”撕下那張紙，將那個東西呈現在錢德勒面前——
鉛筆的筆痕精緻地繪製出了一個鱗片包裹的噩夢混合體，在那或能名狀為活物的圓錐物質的頂端伸出四條觸手般肢體，錢德勒勉強能辨識出兩個像螃蟹那樣，但明顯更為巨大的螯鉗、邊上是四根擠在一條觸手上的腔管，近似某種喇叭的管狀物，用來吸食？用來發聲？
錢德勒只覺得脊背發毛，鉛筆噠噠落在桌面上，才意識到手腕不自覺地發抖。
而且，他還留意到，在那裡，在最後一個觸肢上，還有一個近似“頭部”的球體，因為上面有著三隻可憎眼睛，還有……
“這！這是……”他立馬移開視線，沒敢再去看那個不祥的憎惡之物，那不是瘋人的塗鴉，沒有瘋子能畫出這樣有條理的東西！但是，也沒有有條理的畫師能畫出這樣的畸物畫！那張畫……精準地捕捉到了某種特質，非生物！非人類的特質！就彷彿那人親眼目睹過！“這……這是什麼鬼東西？”
“伊斯。”他的聲音仍舊沉穩。
“……伊斯？”
“是的，伊斯，又或者稱之為‘偉大種族伊斯’，這些東西，是來自天外世界的一個族群，有它們自己的社會，有它們自己的秩序。”
撒迪厄斯將那張紙疊了起來，推至一邊，隨後站了起來：
“他們是一群有邏輯，有理性的怪物——當然，‘偉大種族伊斯’，這是它們對自己的稱呼，為紀念種族‘超越時間的偉大壯舉’。”
“超越時間？”錢德勒將手伸進衣袋裡，死死地捏著裡面的菸袋，“先生……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嗯，”撒迪厄斯走向火爐，單膝跪地，拉開爐膛擋板，取出木柴架上的木柴，“大致是二十年前，我在新英格蘭地區稍微‘顯露行跡’的時候，引起了‘它’的注意。”
“可你不是……”
“是的，它——或者說，‘他’，那位亞瑟·諾斯羅普先生不太一樣，他察覺到了我的存在，併發出了得體的邀請。”
“於是，我們見了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