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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血注

人在接受自己的死亡,將生死置之度外後,或許就能變得無比理性,至少黎維是這樣。

但在瘋狂中強行保持理性,又何嘗不是一種瘋狂呢?

儘管這具身軀因痛苦而不住地顫慄,但不可思議的是,自己仍能夠保持相對冷靜的思考。

黎維閉上眼睛不再去看骰子上那讓人暈眩的七彩光紋,但在這個湧動著邪穢彩光的空間裡,即使閉眼也無法尋求安寧黑暗的擁抱,那些讓人迷惑困擾的湧動流光會無情穿過眼瞼,繼續汙染你的神志。

黎維不願意去回想那張非人面龐,“他”或許是巴羅,或許曾是巴羅——

我想沒有任何神志清晰的人願意將“他”稱之為人類,而“他”已經永遠地成為了某種異界存在的一部分。

至於骰子會出現幾面都已經不奇怪了,那些骰子,都已經被“他”汙染了,無法用常規的物理邏輯去理解。

他咬著牙關,努力轉移自己的注意,並艱難地回想起不久前“巴羅”所說的那句人類語言——

“你必須贏到315美元才能離席。”

為什麼都已經這種地步了?還糾結於這場賭局?

黎維也不清楚答案,他從來都不指望在贏錢後得以全身而退,或許如同鈔票上的漢密爾頓般,命中註定參與那場與伯爾的決鬥,然後死在對方的槍中。

誰知道呢?他現在所能做的事情只有三件——

只有思考、下注與投擲。

他需要苟延殘喘地活著……直到戰勝那個怪物,而在那之後,自己無論是不得善終或是死於非命,其實都已經無所謂了。

桌上擺著那一枚押著PassLine的林肯便士,而AnyCraps屬於一次性下注,只押下一次投擲的結果,那一枚賭注現已被“他”收到了對桌的那疊鈔票旁。

那麼自己要怎麼贏?自己還能押哪些注?

首先……point是6……扔出7會sevenout,而自己必須還要贏三百零五美元,加上手頭這張10美元正好三百一十五。而自己還有3枚林肯便士、4枚5美分野牛鎳幣、2枚10美分美惠女神硬幣、1張只能當作10美分押注的10漢密爾頓。

ComeBet和Don’tComeBet被禁止,不允許同時押PassLine和Don'tPass,能投的邊注有PlaceBets、AnyCraps、Any7、OddsBet、FieldBet。

他枯竭腦力,吃力回想細節:

PlaceBets在ComeOutRoll之後下注,押4、5、6、8、9、10中的一個,賭指定的數字在擲出7之前出現。

OddsBet在ComeOutRoll之後下注,如果是PassLine,則賭point在擲出7之前出現,如果是Don'tPass,則賭7在擲出point前出現。

Any7是單擲邊注,可以在任意投擲前下注,賭下一投擲為7。

FieldBet也是單擲邊注,可以在任意投擲前下注,賭下一投擲的結果為2、3、4、9、10、11或12,但巴羅給出了限制,這個注在他的賭局裡需要選一個點,比如Field2、Field3,對應賭2跟賭3。

如果自己能將貨幣拆分,同時分押不同的注,那顯然是必勝,然而巴羅很明確地告訴自己,他不提供兌換貨幣服務,也就是說,現在自己只有10份面值不同的籌碼,而非自然分配的10美元43美分。

而對桌那疊鈔票面值各異,主要是5、10、20,沒有看到有50跟100。

黎維已經有了思路,但卻無法預算是否必勝,由於身體狀態極差,思維只能勉強維持基礎的運轉。

要如何才能贏?

要如何才能贏……

從恍惚中回神,黎維突兀地意識到超時空的光球已經沿著地面向此處擴散,這些怪誕事物蔓延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要快,還是說……自己的思維已經麻木到失去了對時間的敏銳感知?

在以往,巴羅的那些愚弄自己的小遊戲都有跡可循,如果自己能夠看穿其中詭計,並能避免中招,那在理論上都能夠取勝。

確實如此,回憶往事,基本沒有必輸的死局,至於原因呢?

自以為是的平庸尤其令人厭惡——巴羅曾如是說,既然沒有才能,又何必賣弄是非呢?

只要自己能找到答案,那麼這場賭局一定是必勝的。

必勝……答案……答案?

我是答案,但問題是什麼?

黎維緩緩推出一枚林肯便士。

我是答案,但問題是什麼?

黎維再度推出一枚林肯便士。

我是答案,但問題是什麼?

黎維最後推出一枚林肯便士。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卻改變了主意,將那三份硬幣全部收回。

黎維沉默地高舉骰子,鬆開命運之手,那些骰子筆直向下墜落,基本不會彈跳和滾動,然而骰面的結果卻是4與3——sevenout。

那些骰子冷漠地停滯在桌上宣告著黎維的厄運,那些骰子早已超脫於物理法則之外,成為了披著骰子外殼的異界造物,裡面的東西已經不再是鉛了。

畸形腫脹的手臂拿走了那一枚林肯便士,無聲等待著黎維的下一次徒勞的掙扎。

陷入思索的他並沒有顯現任何絕望,只是費勁地挑出一枚林肯便士與二枚野牛鎳幣,分開放在不同的位置。

他剛要啟口表明下注,然而咽喉的刺骨疼痛和口唇的無知覺讓他意識到自己已然失去了發聲能力……

怎麼辦?我說不了話……那要怎麼下注?

黎維垂首,注意到放在邊緣的公文包因空間的震顫掉落在遠邊的桌腳,而自己沒法探出身子伸手去撿……

不過幸運的是,他還有其他顏料可用。

看來只能這樣了……

他猶豫片刻,接著俯身朝著桌子,接著咽喉發勁,而血肉的撕裂導致鮮血湧溢而出,從口腔中滑落在桌面上,用指尖沾著那片溫熱的血潭,縱然眼前因失血發昏變黑,但自己仍舊保持著思維能力,就彷彿凌駕於血肉之上的意志或是更優越的東西,不中斷地攫攥著自己的靈魂,阻止其從這具破爛的身軀中溢位。

他用血小心地在那幾份硬幣下方顫抖歪斜塗畫著醜陋的英文:

“Don'tPass”對應林肯便士。

“Any7”對應野牛鎳幣。

“Field11”對應野牛鎳幣。

幸好桌面不算光滑,字元勉強得以看懂。

但黎維並沒有就此停下。

這還不算完——

本尼迪克特……讓你看看我有沒有變得平庸!

黎維的手指按著另一枚野牛鎳幣向右劃去,那枚染血野牛如同銀色彗星般扎入血潭,接著穿出血池划向桌子的另一邊,他的手指沾染著那道血色彗星尾跡,沿下寫上血符:

“Field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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