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四月了，種菜
事後，就因為他父親怕拉屎砸到了樓下的人，讓牛有鐵一整個晚上都放在了心上，時不時就會想起父親說的那句“萬一掉下去砸到樓下了咋辦”的話，就忍不住想笑，感覺父親又死板又老實，有時又是那麼的死要面子。
一夜無事，第二天醒來，牛有鐵發現他媳婦坐在床邊的真皮沙發上一張一張地數著錢，一邊數，還一邊小心翼翼地將不規整的錢撫平，重新疊進去。
“咳咳，你說你這人，咋回事，昨晚數了一晚上，現在還在數，多數幾遍，錢能給你多出幾張嗎？”牛有鐵笑著打趣道。
然而，他媳婦竟是愛答不理，而且，神情似乎還有些緊張。
“咋啦你？”牛有鐵忍不住又問。
“不對，錢不對，少了幾十塊！”趙菊蘭說，一邊不停地嘩啦啦地清點著。
桌面上都給一張張嶄新的大團結堆滿了。
牛有鐵不信，“昨晚咱不是都當著王勇的面兒數過了的嘛！咋可能還少了？”
微微一頓，又道：“還有，昨晚睡前，你不也數了一遍嘛！”
“可是我剛剛數的時候，不對數呀！”
“你數錯了吧！”
“不可能，我數的那麼細。”
牛有鐵給弄無語了，連褲子都沒穿，就下來坐在桌前陪媳婦重新數錢。
他還真以為錢不夠數，或者是不小心弄丟了。
結果從頭至尾仔細地數了一遍，才發現原來錢除了住招待所支付出去的28塊錢外，一分都不少。
“好好，夠數！夠數！嚇死我了！”趙菊蘭拍著胸脯笑道，這才算是鬆了口氣，臉上也有了氣色。
“你這純粹就是沒事找事嘛！”牛有鐵無語地嚷道。
“我，我沒事嘛，就想著……數一下，看錢夠不夠數。”趙菊蘭嘻嘻哈哈，滿臉都是被她男人嬌寵的甜蜜。
“好啦，你趕緊收起來吧，越數越不對！最後自己把自己都搞混了！”
“好好。”
趙菊蘭麻利地收好錢，感覺不早了，是時候下樓了，於是便走到窗前，掀開了簾子。
“哎喲！天亮的很了麼！剛剛我看都還黑著哩！”
此時，一束耀眼的陽光斜射進房間，牛有鐵打了個哈欠，急忙把手棚到眼睛上，笑著道：
“野，太陽都出來了麼！”
“就是，今兒又是個好天氣。”
“感覺越來越熱了，好像。”
“嗯，都四月份了的嘛。”
“哦，四月份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你餓了沒？早上吃啥呀？”
“呃，我想想……”
此時，樓下集市上已經來了很多人，熙熙攘攘走來走去，腳踏車來來往往川流不息，各種小攤販已經擺好了攤子，扯開嗓門叫買叫賣，鬧哄哄的。
牛有鐵和他媳婦洗漱完畢，打算下樓去吃包子豆漿和油條。
兩口子來到他父親的房間門口，敲門準備進去，結果裡面的人不應聲。
“達，你在弄啥？開下門，走了！要走了！”牛有鐵出聲喊道。
“我，等，等一下……馬上。”房間內，老爺子慌里慌張的聲音從門縫裡傳出來。
“達該不會又在裡面拉屎吧？”趙菊蘭小聲地笑道。
牛有鐵都無語了，不過讓父親出門見識一下，也算是沒有白來。
片刻後，門終於開啟了。
趙菊蘭聽到浴室內嘩啦啦地流水聲，就好奇問：“是哪裡漏水嗎？”
牛有鐵也聽到了，拾腿來到浴室，才發現原來是花灑裡流出來的水，此時，在洗澡的腳踏板上壓著一塊磚，相當於開啟了花灑的開關，然後那花灑就不停地噴水，地面被噴的溼漉漉的。
看他父親衣服已經穿的週週正正，臉也洗的乾乾淨淨，甚至連鬍子都颳了，牛有鐵就忍不住好奇問：“達，你這是在弄啥？”
老爺子似不好意思一般，笑了笑，立刻拾起堅決的態度，說道：“我一想到住這麼一晚上就14塊錢，就覺得咱被人誆了！”
“這明碼標價，咋能叫誆呀！”牛有鐵微微一笑無語地道，沒想父親還在為這14塊錢房費耿耿於懷。
此時，趙菊蘭還沒看懂老爺子的騷操作，一臉懵逼地瞅著從花灑裡噴出來的水，匯成小河流到蹲便裡，就很好奇，父親又不洗澡，又不沖廁所，為什麼一直讓水開著？
這時，老爺子開口憤憤不平地嚷道：“既然他們收了咱這麼多的錢，那咱就多用他們點水，我就不信了，還有這麼欺負人的！”
事實上，就因為這十四塊錢的住宿費，他一晚上翻來覆去都沒睡著，越想越生氣，越想越覺得吃虧，在那期間都差點跑出去跟那女服務員理論了。
好在他‘想通’了，靈機一動，所以才有了這麼一出！
聽完父親的控訴，牛有鐵終於笑了出來，事實上，父親這種思想，他以前也有過，不過後來想想是真沒意義，光靠浪費水又能費多少？連住宿費的零頭都不夠。
還不如直接拆家，或把房間裡最值錢的東西拿走……當然，這些都是他為解氣而在理論上的假設，而現實中，他不可能會去那麼幹。
他笑著安慰父親道：“好啦，達，差不多就可以了，已經浪費很多水了，夠本了。”
趙菊蘭這才明白了父親的小心思，主動走過去把壓在上面的磚拿開，花灑關上了。
這一刻，她忍不住想笑，卻又在心底暗暗讚歎著父親的思想，換了她也會這樣，而且現在竟都有些後悔昨晚沒洗澡，反倒是她男人，昨晚洗了將近半個多小時，浪費的水也該回本了吧。
“走吧，下回不住這麼貴的招待所就是了。”趙菊蘭安慰道，走過去，順手去拉了拉她父親折進後脖子裡的衣領？
“呃……”情緒有些激動的老爺子給嚇了一跳。
脖子猛地一縮，原地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
“達，咋啦你？”趙菊蘭無語道：“一驚一驚的！又沒人來抓你，瞧把你嚇得。”
老爺子賠笑了笑，支支吾吾想說什麼……似不好意思，沒說出來。
這時，牛有鐵看到他父親把手捂在胯骨位置，就好奇問：“達，你咋啦？那，那裡——”
說著，他伸手朝他父親的胯骨位置指去。
沒想到，他父親的臉刷拉一下就紅了。
趙菊蘭好奇，又用手一拉捂在胯骨上的衣襟，結果，就看到了褲兜裡像塞了什麼，鼓鼓的。
“達，你裝的啥呀？”
“我，我——”
老爺子又支吾了兩聲，終於，把手伸進兜裡掏了出來。
原來那是一條繡著一對紅鴛鴦的毛巾，趙菊蘭一眼就認出是招待所的，回頭又往洗臉架上瞅著確認了一眼，面色嚴肅地嚷道：“達啊！您這是弄啥呀！這，這毛巾是不能拿的啊！你拿了的話，就叫偷！偷——你知道嗎？下樓後，那些服務員還要進房間來檢查一遍的，發現毛巾不見了，你叫她們會咋想！？”
緩了緩氣，接又嚷道：“達啊！咱家現在又不差錢，您還——唉！我真的是——”
她無語到真的無語了。
老爺子三言兩語就給說的無地自容，羞愧的臉都綠了。
再也感受不到那毛巾的香了，一臉嫌棄地將毛巾撂到了桌子上，緊接著，又把手放進兜裡，還掏出一塊沒用完的飛天牌肥皂，也給撂到了桌子上。
“啊喲喲！你還拿了肥皂弄啊！”牛有鐵哭笑不得，已經控制不住要笑噴出來了。
趙菊蘭依舊帶著教訓的口吻說著，“這肥皂又不貴，你拿這幹啥？供銷社幾毛錢就能買到的貨，我真不知道您是咋想的……”
一邊說一邊無語地嘆氣。
老爺子一直沉默不語，像個小孩一樣給兒媳婦說的連頭都不敢抬。
終於，牛有鐵催喊了一句：“走，趕緊下樓去吃飯。”
老爺子這才鬆了口氣，微微抬頭，像小孩子做錯事了一樣，小心翼翼地往門外瞅了一眼。
趙菊蘭也停住了訓導，走之前她不放心，又急急忙忙在房間內檢查了一番，果然她又在靠窗子的寫字檯上發現了父親的塑膠手提籃，裡面裝了兩個搪瓷缸子，上面被一團舊報紙捂的嚴嚴實實，就趕緊掏出來放回到桌子上。
“唉……”
趙菊蘭一邊嘆氣，一邊又拿她父親沒辦法，不過想想也挺正常，父親又不是故意為之。
除此之外，她甚至都還有些佩服她父親的勇莽……
就這樣，從招待所出來後，在開車去集市的路上，見父親仍然一副灰頭土臉悶悶不樂的樣子。
牛有鐵便故意耍笑道：“達可真是的，見啥都稀奇，連一個爛肥皂都拿——”
“還不是因為你糟蹋了14塊錢房費，達心疼錢！”趙菊蘭快言快語地辯駁。
“咱家現在不都有一萬塊錢了嘛！唔，不都是‘萬元戶’了嘛！還差錢呀！？”
“達天天辛辛苦苦跟著你去打牲，你給過他幾塊錢？你還好意思說這個……”
“不不，我不要錢！我拿錢能弄啥！”
老爺子立刻道：“衣服衣服，你們都給我定做了新的，鞋子鞋子，都沒穿爛，單的棉的一樣不缺，吃的吃的，天天都是大魚大肉，細面饃……生活比幾年前，十幾年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就這樣，這兩口子三言兩語，又很快把老爺子說的又感動又心花怒放，陰沉的臉也自然了。
牛有鐵將三輪車開到最熱鬧繁華的集市上，他們買了一大堆包子，油條和豆漿，僅僅只花了兩塊錢。
吃撐後，還剩了三個包子和兩根油條。
沒錯，這年代的物價真是喜人，低到牛有鐵都有些懷疑人生，一根二十五釐米長的金黃色油條才三分錢，一毛錢就能買三根多，豆漿一大碗也才五分錢，素菜包子五分，純肉的八分，而且，包子的個頭都是頂大的，無新增無危害，可以放心吃。
走時，牛有鐵又買了一塊錢的油條，裝了滿滿一籃子，打算拿回去給家人吃。
現在距離回家還早，早飯也吃了，於是牛有鐵便開車在城區內閒逛。
路過牛市的時候，看到馬路邊有賣菜苗的，趙菊蘭急的喊道：“去那邊看看，賣的是啥菜苗？”
這年代人，一看到關於農業種植方面的東西，眼睛一般都是奇亮的。
“好。”牛有鐵奉命把車開到攤位前。
“沒想到這裡還有賣菜苗的！”趙菊蘭驚訝地道。
事實上，在他們麻油大隊，人們吃的蔬菜，幾乎全都是用菜籽兒種出來的，比如蔥，白菜，蘿蔔等，都是先在地裡撒下菜籽，等待發芽，破土而出，直到長出菜……
沒成想，城裡人居然直接把菜苗子拿來賣，也是破天荒頭一回見到！
下車後，趙菊蘭就好奇地問那小商販，“這，這苗子拿回家後能栽活嗎？”
“能活能活，咋不能活？”
“這麼脆弱的根，我怕回到家就死了。”
“死不了，你買回去試試，人都這樣種菜的。”
“多錢？”牛有鐵直接問。
“便宜的很！”那小攤販說，順手抓起一小把辣椒苗，大聲地嚷道：“這麼一把有一百根苗子，只要兩毛錢。”
“哦哦，那真的是不貴。”老爺子說：“我就只是擔心活不了。”
“活得了活得了！”
這時，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大娘走過來，笑笑呵呵道：“拿回家，在栽之前把苗子放在陰涼的地方，把根上的水分空幹，再栽，好活得很。”
那小攤販順勢補充說：“就是，這位姨說的對，栽的時候，最好在黃午，黃午曬不到太陽，然後將息一晚上就活了。”
“買，多買些。”牛有鐵財大氣粗地道。
“買那麼多，栽哪裡呀？”趙菊蘭無語道。
“臺子上呀！”牛有鐵笑著道：“回去了把臺子上的爛草清理乾淨，把土挖松，然後全部種成菜，至於玉米，麥子，豆子等疙瘩胡基的都一律不種。”
“好嘛！你是掌櫃的，你說了算。”趙菊蘭民嘴一笑，便把提前準備好的零錢拿出來，攥在手中，反正又不貴，相較於住一晚14塊錢的招待所，這麼點錢簡直就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牛有鐵大聲道：“給我把辣椒拿十撮。”
他知道，栽種的過程中肯定會有損耗。
“好嘞！”小商販數了十把，小心翼翼地用舊報紙包好遞給牛有鐵。
“那個是啥苗子？”牛有鐵又問。
“茄子苗。”見來了個財大氣粗的大客戶，那小攤販便忽略掉其他客戶，客氣地對牛有鐵逐一介紹，“這個是洋柿子，這個是雞腸子豆苗，這個是萵筍苗，這個是小白菜苗，蔥苗，白蘿蔔苗，紅蘿蔔苗……”
牛有鐵大手一揮，道：“你給我把每樣都拿十撮，包好。”
“好，好嘞！”
“多錢一共！？”
“一共……一共是兩塊四毛錢。”
趙菊蘭將錢遞給小商販，一邊看著她男人的臉，有些無語地道：“你買這麼多苗子，回去了種哪裡呀！光臺子上怕是種不下，菜種太密長不大，你要知道！”
“知道知道。”牛有鐵略有些不耐煩，說：“等臺子上種滿了，剩下的再拿去種到自留地裡，從今年開始，自留地裡全都種菜，以後咱家又不缺糧。”
“種嘛！種嘛！”老爺子笑吟吟道。
看兒子對過日子如此的敬事，他心裡比什麼都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