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挑好運
天色已經很晚,窯外的西北風越來越大,吹的外面像鬼哭狼嚎一樣。
牛永祿時不時罵老牛幾句,完了後嫌牛有鐵沒有及時把窯門上的窟窿眼堵好,讓賊風倒灌進來了,就又說:“老鼠全跑進來了,一晚上就把糧食糟蹋光了,糧食糟蹋光了他一家子就喝西北風去。”
西邊的廚窯內。
趙菊蘭已經擀好了臘八面,她還連手上的麵糰都沒來得及洗掉,就被牛有鐵橫著抱上了炕。
“你這餓死鬼,你等不及了啊!”
“你擺個麵條都要跟人不一樣,我看你一根一根擺完,天都亮了。”
“你要慢點啊,我感覺你今晚像牛一樣。”
“你放心,我會慢點的。”
“那你......”
“你不用說我也知道,我就進去放一會,你說動我才開始動。”
“我怕你這土匪把咱炕弄塌了,晚上還沒地兒去睡。”
“我知道分寸。”
“你知道就好。”
牛有鐵先把趙菊蘭放好,然後噗的吹滅了煤油燈,瞬間,窯內就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我看這兩天把你急壞了。”
“哪有。”
“你還裝......哎呀!你慢點......”
“昨晚你把我灌倒,故意的吧?”
“你酒量小還強撐,我不灌醉你灌醉誰?”
“好吧,剛剛是我失誤。”
“你還好意思說,自己連褲帶都能鎖死,我還是頭一回見你這號人。”
牛有鐵停下來,迅速地換了個方向,沒想到自己居然“寶刀不老”。
哼......哈......
哼......哈......
正這時,牛有鐵感覺自己的腳像是被什麼動了一下,他立刻停下來,大約五秒鐘後便又開始剛剛的動作。
可堅持了不到一分鐘,他又突兀地停了下來,下意識抹了抹額頭的汗,感覺窯內安靜的落針可聞。
“咋啦?你繼續呀!看你能的能日天。”
牛有鐵又埋頭苦幹。
哼......哈......
哼......哈......
這時一道聲音突兀地響起,“達,你打我媽!”
“啥,沒,沒有!”牛有鐵腦袋翁了一聲,慌亂地回答了一句。
“媽,你哭了嗎?”
這是大慶的聲音,剛剛他察覺到不對勁,就趕緊喊了出來。
趙菊蘭憋了三秒後才回答,“大慶你咋還沒睡呀?你不是已經睡著了嗎?”
牛有鐵跟著道:“你媽沒哭,你快睡你的覺,不想吃臘八坨啦?”
這時二慶也醒了,他一爬起來就說:“達,我想吃臘八坨。”
“你想吃屎坨!”
“看嘛,你倆灶神爺都醒了。”趙菊蘭無語,壓低聲道。
牛有鐵也無語,輕輕倒了下去,但依然壓著趙菊蘭,試圖挽救場面,但卻被趙菊蘭推了一下。
“起來,起來了。”
牛有鐵心一涼,只好起來,撥出一口濁氣,然後失落地翻了個身,躺下去。
趙菊蘭趕緊把二慶撫睡下,把被子蓋嚴實,輕輕拍著哄睡。
大慶又開始問:“達,臘八坨凍好了沒有?”
牛有鐵惱的不想回答,就說:“問你媽去。”
“媽,我的臘八坨凍好了沒有?”大慶轉向他媽。
“明天才能凍好。”趙菊蘭哭笑不得道:“你快睡覺,別一直縈心了。”
“我達說睡著後就凍好了。”
“你達哄你,你個瓜慫。”
二慶接著說:“媽,我也想吃臘八坨。”
“想吃就起來,去外面吃。”
“我害怕。”
“......”
牛有鐵沉默了好一會功夫,忍無可忍地說:“明天我就找人來挖窯了。”
“挖窯?挖啥窯?”趙菊蘭一愣,“你瘋啦?”
“我沒瘋。”
牛有鐵聲音朗朗地道:“我就從北邊開始挖,挖下一個地坑,然後橫著打窯,打他個五六孔。”
“打那麼多幹啥呀?”
“給大慶和二慶弟兄倆住。”
“你個癲子。”趙菊蘭忍不住笑了出來。
牛有鐵接著說:“打好了窯以後,在裡面盤一個土炕,再找他大伯打幾副門窗安裝上去,大慶和二慶弟兄倆挑著撿著住,住在裡面了,他倆小子愛咋吼咋吼,想啥時候睡啥時候睡,成神變鬼都行,我就摟著我婆娘睡在廚窯,再也不管這倆小兔崽子了。”
“那你想的還挺美的嘛。”
趙菊蘭一臉幸福地笑道:“大慶和二慶長大娶了媳婦以後也寬展,分家時一人分兩孔窯,他兩家人以後要是合不來,就在院子中間打一堵牆隔開……”
大慶一聽嗚咽著說:“不,我要跟我媽睡,我不要一個人。”
二慶也跟著說:“我也要和我媽睡。”
大慶又說:“我長大不要媳婦。”
二慶跟著說:“我也不要媳婦。”
趙菊蘭哭笑不得,“你倆小兔崽子,你不要媳婦打光棍啊!你媽能陪你睡一輩子嗎?”
倆小子立刻從牛有鐵身上翻了過去,一人拽趙菊蘭一條胳膊,牢牢抱緊。
“行行,媽跟你倆睡,你達故意嚇你的,瞧你倆這慫樣子。”
“我說真的,明一早起來我就叫人來挖窯,挖好晚上我就把大慶和二慶轟過去睡。”
大慶和二慶一聽,害怕,就放聲哭了出來。
趙菊蘭無語,伸手往牛有鐵身上拍了一把,“你少說兩句,嘿,你瞧我把你達也打哭了。”
說完低聲道:“快哭啊!”
牛有鐵哭笑不得,就假裝像小提琴一樣嗚咽了起來。
不一會,牛有鐵心情終於好些了。
不知不覺,一陣睏意襲來,他便閉上了眼睛,隨後他感覺地上窸窸窣窣傳來什麼聲音,也懶得去管。
剛要進入夢鄉時,他聽到趙菊蘭用掃炕笤帚噼裡啪啦地拍打炕沿,同時嘴裡嚷道:“老鼠你出去不,小心我把你逮到,逮到了,我就叫我娃他達把你煎得吃了。”
聽到這話他咧嘴笑了笑,可還是困得不行,翻了個身,然後就徹底睡了過去。
一夜無事。
翌日醒來,牛有鐵就看到趙菊蘭忙忙碌碌地燒火做飯,窯內一如既往的煙霧繚繞。
穿衣服起來時,就聽到院子裡大慶和二慶的嘰嘰喳喳聲,老爺子一邊嘩啦啦地掃雪,一邊逗倆孫子玩。
“這倆小兔崽子比他達起來的還早。”
“倆人做夢都在想他們的臘八坨。”趙菊蘭笑著說:“大慶被尿憋醒後就再沒睡,急急忙忙跑去看他的臘八坨,二慶跟著也起來,然後倆人就再沒回來。”
“好香啊!你用啥煵的臊子湯。”
“我放了一點獾子油,再切了些獾子肉,本想放點狼肉,怕串味,就沒敢放,沒想到......香你就趕緊起來吃呀,還瓷著幹啥。”
牛有鐵一骨碌翻身下炕,看到院子裡全是雪,有一紮多深,他跑出去送了泡尿,回來時人已經凍硬。
再回到窯就又爬上了炕,把棉被給自己裹了一圈,隨後就再也不想下炕了。
“牛有鐵你還蜷在炕上幹啥?”
趙菊蘭催道:“飯馬上就好,你搞快擺桌子,喊奶和達回來吃飯,吃完早點去挑水。”
“挑水?”
“你不知道挑水乾啥呀?”
牛有鐵想了想說:“挑好運……我知道。”
“是啊,你不想在接下來的一年裡交好運呀?”
“想啊。”牛有鐵乾脆道,同時把被子往脖子上裹了裹。
在麻油村,家家戶戶都要在臘八這天早上去井邊挑一桶水,寓意挑回一年的好運,而且誰家要是挑的早,就能交大運。
但這一習俗在幾十年後,因為自來水的供應而漸漸被年輕人丟棄,再後來就變成一代人的回憶。
這一刻牛有鐵還是比較好奇的,他暖了一會腳,然後就下了炕,交不交好運他不關心,就憑著前世那份情懷,今早這一桶水他也要親自去挑。
趙菊蘭撈了一碗臊子面,加了臊子湯,說:“你先吃,吃完好挑水。”
牛有鐵抓起筷子忙要嗦,趙菊蘭立刻道:“先去門外潑灑一下呀,你咋跟一個石頭人一樣,我不說,你就不知道該幹啥了。”
“哦哦!潑灑嘛!”
牛有鐵咧嘴一笑,吃個面還有這麼多手續,不過習俗也不能亂丟,鬼神可以不信,但不能不敬。
潑灑在麻油村叫敬神,意思是給門神爺吃口飯,辛辛苦苦一年,門神爺也要吃飯。
牛有鐵端著碗來到大門口,對著已經陳舊泛黃了的門神爺,夾了一筷子面,恭恭敬敬地放在了門墩上,再倒了些湯水,便算是潑灑完了。
吃完飯後,牛有鐵看老爺子正要去挑水,他急忙奪下扁擔,說:“達,我去挑。”
老爺子一愣,這狗日的,今天從他舅家蔥地裡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