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洛水春狩,孟德出糗
宴席散後,已是子夜時分。
府中大多僕役都已歇下,書房內的燈火依舊亮著。
秦川屏退左右。
戲志才並未飲酒過多,早已在此等候,他知道,主公必有要事。
“志才,”秦川低聲道,“備一份禮,要穩妥可靠的人,送往襄陽我妻子處。”
“主公放心,屬下明白。禮物方面……”
“選一支上好的玉簪,再備些荊襄之地罕見的宮廷精緻點心。最重要的是,”秦川取出一卷薄如蟬翼的絹帛,上面只有寥寥數語,問候平安,勉勵讀書習字,並暗示“洛陽雖繁,非久安之地,待時局明朗,再圖團聚”。
他將絹帛放入一個不起眼的錦囊,“
此信,務必親手交到貂蟬手中。”
戲志才鄭重接過:“屬下親自安排,選府中最早跟隨我們的老人,扮作往荊州販貨的商隊,絕不引人注目。”
秦川點點頭,走到窗邊,望向南方漆黑的夜空,心中默唸:“蟬兒,願你安好,我會盡快為你,也為所有追隨我的人,下一個安穩的未來。”
...
襄陽城。
窗外爆竹聲零星響起。
屋內,一盞青燈如豆。
貂蟬正臨窗夜讀,手捧的是一卷書籍。
燭光映照著她清麗絕倫的側臉,如今的她,眉宇間多了幾分沉靜與書卷氣,舉止從容,宛若大家閨秀。。
“姑娘,”貼身侍女輕手輕腳地進來,低聲道,“荊州商隊的人悄悄送來一個錦盒,說是……洛陽來的年禮。”
貂蟬執書的手微微一頓。洛陽……這兩個字像投入靜湖的石子,在她心中漾開圈圈漣漪。
她放下書卷,神色平靜:“拿來。”
錦盒開啟,裡面是一支溫潤剔透的玉簪,幾樣精巧別緻的北方點心,以及一個毫不起眼的錦囊。
她首先拿起錦囊,取出那捲薄絹。
上面的字跡挺拔有力,正是她熟悉的筆跡。
內容看似尋常的問候與勉勵,但她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用典和措辭的深意,“洛陽雖繁,非久安之地”,這分明在暗示京師的險惡。
“待時局明朗,再圖團聚”,則是一種承諾,也是一種無奈的等待。
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拂過絹帛上的字跡,彷彿能感受到千里之外那份沉甸甸的牽掛。
唇角不自覺的微微揚起,露出一抹清淺的笑意,但隨即,笑意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
“小姐,秦將軍送來的簪子真好看!”侍女欣喜地拿起玉簪。
貂蟬接過玉簪,在燈下細細端詳。
玉質瑩潤,雕工簡潔,並非奢華之物,卻極合她的氣質。
“他身處那般漩渦中心,竟還能記掛著這些……”她心中暖流湧動。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秦川在洛陽看似風光,實則是步步驚心。
她沒有將簪子立刻戴上,而是小心地收回錦盒,如同珍藏一個珍貴的秘密。
隨後,她提筆鋪紙,沉吟片刻,開始回信。
引用了一句古詩“君心似明月,夜夜照清池”,既表思念,也暗喻自己明白他的處境,會如池水映月般,靜靜等待,默默支援。
寫罷,她將信箋封好,交給心腹侍女,叮囑道:“還是原路送回,務必謹慎。”
侍女離去後,貂蟬再次走到窗邊,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
手中的玉簪冰涼,心中的思緒卻滾燙。
“洛陽……你要平安。”她低聲自語。
....
時值中平二年暮春,洛水之濱,柳絮紛飛,草長鶯飛。
一場由曹操做東的遊獵正在舉行。
與會者除了新近從濟南相任上卸職、暫返洛陽的曹操本人,還有聲名鵲起的五官中郎將秦川,以及袁紹、袁術等一眾洛陽頂級的青年才俊。
此舉名為遊獵聯誼,實則各方心懷試探,意在觀察這位驟然崛起的“霍驃姚”成色如何。
旌旗招展,駿馬嘶鳴。
眾人縱馬馳騁於林苑之間,箭無虛發者不在少數。
袁紹沉穩老練,射獲頗豐,盡顯世家領袖風範.
袁術則張揚外露,專挑顯眼獵物,志在奪人眼球。
正當氣氛熱烈之際,異變陡生!
一頭受驚的壯碩野豬自密林中狂吼衝出,獠牙森白,直衝人群!
坐騎受驚,人立而起,一時間場面大亂。
袁術驚得險些墜馬,袁紹連發兩箭皆因馬匹顛簸而射偏。
曹操急勒馬韁,正欲高呼提醒秦川小心。
卻見秦川面不改色,於顛簸馬背上從容張弓,動作如行雲流水,弓如滿月,箭似流星!
“嗖——噗!”
一箭,竟精準無比地貫穿野豬眼窩,直入腦髓!
那巨獸衝勢頓止,轟然倒地,四肢抽搐片刻便不再動彈。
其力之剛猛,其準之狠辣,令在場所有人駭然失色!
就連素來眼高於頂的袁術,也看得目瞪口呆。
不待眾人驚呼,秦川身後的典韋已然怒吼一聲,如猛虎出柙般撲上,竟徒手將那數百斤的瀕死巨獸牢牢按住,虯結的肌肉賁張,更添駭人威勢。
袁紹率先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拱手歎服:“子夜兄真乃神射!!”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附和。
曹操則哈哈大笑,環顧左右,笑道:“如何?曹某早言子夜有萬夫不當之勇,今日諸位可信矣?”
經此一役,秦川“武冠洛京”之名不脛而走,其勇武形象深深烙印在洛陽權貴圈層之中。
狩獵歸來當晚,曹操意猶未盡,做東邀秦川、袁紹前往洛陽最負盛名的歌舞坊——蘭蕙閣消遣。
此閣非尋常勾欄,乃達官顯貴雲集之所,格調高雅。
三人方入雅間,風韻猶存的老鴇便滿臉堆笑地迎上:“哎呦!曹都尉、袁公子、秦將軍!三位貴人光臨,真是蓬蓽生輝!”
酒過三巡,絲竹悅耳。
正當曹操與袁紹談論時局之際,雅間珠簾輕響,一陣幽香襲來。
只見一絕色女子懷抱琵琶,嫋嫋而入。
她雲鬢花顏,眉目如畫,氣質清冷中帶著一絲憂鬱,正是蘭蕙閣輕易不露面、賣藝不賣身,引得無數王孫公子競折腰的頭牌花魁——蘇嫵。
老鴇忙不迭介紹:“三位貴人,這可是我們蘇大家,平日難得一見,聽聞秦將軍在此,特來獻藝一曲。”
蘇嫵盈盈一禮,目光在秦川臉上停留片刻,竟親自為他斟酒,隨後纖指撥絃,一曲《幽蘭操》如泣如訴,技藝超群,意境高遠。
連曹操這等見慣風月之人,也不禁擊節讚歎,低聲對秦川笑道:“子夜賢弟,美人愛英雄,古人誠不我欺!為兄真是羨慕得緊啊!”
秦川亦覺此女不凡,不僅容貌絕麗,更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但表面仍從容應對,並未失態。
袁紹在一旁搖扇微笑,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考量。
夜宴盡興,三人微醺,信步於洛陽寂靜的坊間。
行至一處高牆大院外,曹操酒意上湧,忽生頑心,指著院牆低聲道:“紹本,子夜,可知此乃何府?”
袁紹挑眉:“似是已故何大將軍一位侄兒的府邸?聽聞其遺孀尹氏有傾城之姿,守寡於此。”
曹操聞言,促狹之心大起,慫恿道:“長夜漫漫,何不窺探一番,看看是否真如傳聞所言?”
袁紹本欲拒絕,覺得有失身份,但見秦川也露出幾分好奇之色,加之酒意,便半推半就。
三人尋一僻靜處,悄悄攀上牆頭。恰見後院廂房燭火通明,窗影搖曳,隱約可見一女子身影正在沐浴。
曹操看得忘形,不慎踩碎一片屋瓦!
“咔嚓”一聲,在靜夜中格外清晰。
“何人!”院內頓時響起護院家丁的厲喝與犬吠之聲。
曹操大驚失色,慌亂中從牆頭滑下,甚是狼狽。
袁紹與秦川反應極快,立刻躍下牆頭,拉著曹操便跑。
一路狂奔,直至遠離那府邸,三人才停下腳步,袁紹與秦川看著曹操驚魂未定、衣冠不整的模樣,忍不住撫掌大笑。
“孟德啊孟德,你這‘雅好’若傳將出去,只怕曹公真要氣得七竅生煙了!”袁紹揶揄道。
秦川亦笑道:“今日方知,孟德兄不僅愛江山,亦甚愛美人啊。”
曹操整理衣冠,訕訕笑道:“失誤,純屬失誤!二位賢弟,此事定要保密,保密!”
尷尬之餘,三人關係卻因這樁荒唐事似乎更近了一層。
....
春狩的喧囂塵埃落定不過數日,洛陽城還沉浸在春日慵懶的氛圍中。
然而,一份來自三輔的八百里加急軍報,如同驚雷,炸響了德陽殿的平靜。
“報——!緊急軍情!涼州叛酋邊章、韓遂,糾集羌胡鐵騎數萬,已破陳倉,兵分兩路,一路沿渭水東進,一路直撲五陵原!園陵……園陵危矣!”
傳令使者汗透衣背,聲音嘶啞,跪伏在地。
軍報中的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每一位朝臣的心上。
五陵原,那是西漢歷代帝王的陵寢所在,是漢室正統和尊嚴的象徵!
叛軍此舉,已非尋常邊患,而是對帝國權威最赤裸的挑釁和踐踏!
龍椅上,劉宏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握著軍報的手微微顫抖,之前的從容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驚怒。
他猛地看向殿下群臣:“眾卿!如今局勢,該如何應對?!”
朝堂之上,頓時一片譁然,先前種種爭論和拖延,在如此急迫的危機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就在這時,先前對秦川“歲末定策”持懷疑或反對態度的部分官員,此刻目光復雜地偷偷瞥向武將班列中那位沉靜的青年將領。
形勢的發展,竟與他一語成讖!
大將軍何進深知此刻已不容他再為派系利益過多糾纏,必須速派得力大將穩住局勢,他率先出列,語氣凝重:“陛下!叛軍猖獗至此,臣請即刻發兵!左車騎將軍皇甫嵩,久經戰陣,威震邊陲,可擔此重任!”
此前傾向於用董卓等邊將的宦官集團,見叛軍兵鋒直指皇家禁臠,也知事態嚴重。
張讓罕見地沒有反駁,尖聲道:“大將軍所言極是!皇甫將軍確是不二人選。然叛軍勢大,需有悍將為其羽翼,破虜將軍董卓,久在涼州,熟知羌胡性情,可為副貳,助皇甫將軍掃蕩賊寇!”
太傅袁隗等重臣亦紛紛附議。
在此國難當頭之際,朝堂各方勢力展現出了難得的、也是被迫的一致。
劉宏見無人再有異議,心中稍定,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群臣,最終定格在秦川身上一瞬,帶著一絲慶幸和複雜。
他不再猶豫,厲聲下旨:
“詔曰:逆羌猖獗,犯我園陵,天理難容!特晉封皇甫嵩為左車騎將軍,假節,總督陝,以西諸軍事,即刻率北軍五校及三河騎士五萬,西進討賊,衛護陵寢,不得有誤!”
“詔曰:董卓為破虜將軍,受皇甫嵩節度,領本部涼州兵及徵調羌胡義從,為大軍前驅,側擊叛軍,斷其糧道,分化其眾!”
“詔曰:關中各郡縣,需全力供應大軍糧草,有貽誤軍機者,斬!”
旨意一下,整個德陽殿的氣氛為之一肅。
退朝後,百官神色各異地走出宮門。
皇甫嵩面色凝重,與幾位軍中同僚匆匆揖別,立刻趕往北軍大營點兵。
他知道,這將是一場硬仗。
秦川走在最後,與曹操並肩而行。
曹操低聲道:“子夜,果然被你料中了。皇甫公此去,責任重大啊。”
秦川望著遠處皇甫嵩遠去的背影,目光深邃:“孟德兄,西涼之事,恐非一戰可定。真正的風波,或許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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