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9章 人通人言，獸有獸義（四）
視角從夢境拉回現實世界。
蓬萊殿頂，戲龜年原本正在閉目待死，心中一片灰敗。然而，下方驟然傳來的喬妙卿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和綿綿哭聲，以及隨後驟然變得混亂、悲慼的氣息，讓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掙扎著爬到殿頂邊緣，透過稀薄了許多的金色光罩向下望去，恰好看到劉懿口噴鮮血、面覆寒霜、直挺挺倒地的駭人一幕！
“這……？這是？”戲龜年先是一愣，隨即，一股難以言喻的、近乎癲狂的喜悅，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猛地衝上了他的心頭！他渾然不覺這一幕的背後，正上演著一場神魂層面的生死搏殺，只憑著自己那點可憐的認知和強烈的願望去揣測。
“哈哈哈！哈哈哈哈！”戲龜年忍不住在殿頂放聲狂笑起來，笑聲嘶啞卻充滿了報復性的快意，他指著下方亂作一團的平田軍方向，聲音帶著無比的嘲諷和幸災樂禍，狂熱地道：
“豎子！無知小兒！叫你貪！叫你狂！東皇鍾內蘊藏的天地靈氣，乃宇宙本源之力，縱然你身負一些所謂的機緣，但天氣靈氣又豈是你這等凡夫俗子可以肆意鯨吞的？哈哈哈！貪心不足蛇吞象，爆體而亡了吧？真是活該！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哈哈哈哈！劉懿小兒，你也有今天！不知進退的東西，終究是自取滅亡！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笑了出來，彷彿劉懿的“猝死”，是他今夜最大的勝利，將他之前所有的屈辱和失敗都一掃而空。他卻不知，真正的危機，遠非他所能想象。
蓬萊殿下，一片悲聲。
喬妙卿恍恍惚惚跌坐在劉懿“屍體”旁，淚如雨下，那雙美麗的鳳眸中充滿了無盡的悲痛與茫然。她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撫摸著劉懿冰冷僵硬、覆蓋著白霜的臉頰，那刺骨的寒意，讓她心如刀絞。
怎麼…怎麼上一秒還是必勝之姿的結局，下一秒竟陰陽永隔了？
“懿哥……懿哥你醒醒啊！你別嚇我……你答應過我的，要帶我看盡世間繁華，要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你怎麼能……怎麼能就這麼走了？”她低聲啜泣著，語無倫次，大滴的淚水流下，落地瞬間結成了冰晶。
就在這時，得到訊息的候宇途連滾帶爬地衝了過來，他看到倒地不起、氣息全無的劉懿，以及哭成淚人的喬妙卿，整個人如遭雷擊，那張粗豪的臉上瞬間血色盡褪，如初雪一般煞白！
“君侯！君侯！”候宇途撲到劉懿身邊，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那冰冷如鐵的脖頸，巨大的恐懼和悲痛瞬間將他淹沒。
這個在戰場上面對千軍萬馬也毫不退縮的漢子，此刻卻像個孩子般慌了神，緊張！悲切！無助！
喬妙卿猛地抬起頭，淚眼朦朧中，閃過一絲極其銳利、近乎瘋狂的決絕。她深深地、最後地看了一眼劉懿那毫無生氣的面容，彷彿要將他的樣子刻進靈魂深處。然後，她猛地站起身，一把擦去臉上的淚水，那雙原本嫵媚多情的眸子已然佈滿血絲，此刻只剩下冰寒刺骨的殺意和一種近乎偏執的瘋狂。
她沒有對候宇途說什麼，甚至沒有再看劉懿一眼。只是默默地、決絕地，拎起了她那柄熒綠如玉的魁罡短劍。劍身在她手中發出細微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嗡鳴。
下一刻，她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融入了茫茫夜色之中，消失不見。
沒人知道她要去做什麼，要去哪裡。但以喬妙卿那愛憎分明、剛烈決絕的性子，以及她背後斥虎衛的能量……估計，是要去攪他個天翻地覆，血債血償！或許，是去找江鋒？或是去找任何可能與劉懿之“死”有關的人？
今夜，註定有很多人，要為她夫君的“隕落”而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
……
夢境之內，東皇太一和劉懿的生死搏殺正酣！
一個人如果不在沉默中爆發，那便就要在沉默中死亡。
劉懿的靈魂正在被東皇太一一點點剝離、吞噬，承受著堪比凌遲的痛苦。就在這生死攸關、神魂即將徹底湮滅的最後一刻，強烈的求生欲和對愛人、對未竟事業的眷戀，如同黑暗中最後一點星火，照亮了他幾乎被絕望吞噬的心田！
等等！書！我還有一本書！
一個幾乎被他遺忘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混亂的腦海！他想到了一本書，一本自得到之後，就因為俗務纏身、破境未至等原因，始終沒有來得及深入修煉，只是粗略閱讀、小心珍藏起來的古籍——《廣成子》！
這本書，來歷非凡！乃是上古聖賢，軒轅黃帝的授業恩師——廣成子所著的仙家秘典！同時也是他劉懿的老祖宗，那位傳奇文人劉藿的生前心愛之物，日夜鑽研！當年，天資被認為極其普通的劉藿，正是憑藉參悟此書中的至理，扶搖直上，一舉突破了無數人夢寐以求的上境文人境界！在功成身退、歸隱山林時，老劉藿將此書連同自己積累的一部分財寶，一併秘密埋藏到了凌源山脈的某處。
後來，因緣際會，應知太守依照劉權生“燒山築堰”的奇策，將一場人為製造的禍水北引。待水患平息後，凌源山脈的地形被大水重新“洗牌”。有鄉民進山採藥，在一處被洪水沖刷得光禿禿的山包上，意外發現了這個儲存完好的秘藏，並上交給了當時的華興郡太守應知。再後來，應知為了籠絡人心，也為了給猛將孔武一個晉身之階，便將此書作為孔武投入劉懿麾下的“投名狀”，送到了劉懿的手中。
初時，劉懿聽聞此乃祖上遺物，自然珍視無比，曾進行過簡單的研讀，但因其內容深奧，加之平田軍務繁忙，東征西討，一直未能沉下心來專心修煉。不過，雖未深入，但他天生記憶力超群，對於書卷所載的原文要義，早已熟念於心。他清楚地記得，《廣成子》一書中，著重強調了“延年益壽、強身還魂”的玄妙功效，其中似乎蘊含著某種固本培元、守護神魂的無上法門！
今天，東皇太一這老王八蛋仗著是上古天神殘魂，位格高，完全不講武德，竟想對他進行巧取豪奪，行那奪舍的卑劣之事！無可奈何之下，走投無路的劉懿，也只能是有病亂投醫，死馬當作活馬醫，試試這本老祖宗留下來的、據說神妙無比的《廣成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