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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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鼻的血腥味瀰漫在這個狹窄簡陋的房間裡。
拉彌亞跪坐在屍體的旁邊,冷眼看著對方如同被砸碎的西瓜一樣的腦袋。在幾分鐘前,他發現了自己藏在床下的積蓄,起了歹心,被自己發現之後不僅不願意收手反而還打算滅口,而這就是代價。
兇器就擺在手邊,是倒在地上的椅子,尖角上全是鮮血。
現在該想想怎麼處理這具屍體了。
距離上一次殺人已經有好幾年,她並不害怕,甚至雙手還因為情緒激動而微微發抖,站起身來的時候一陣暈眩——兩天了她只吃了一頓飯,如果不是對方今晚喝醉了酒,還動了自己攢了幾年、準備用來逃離這裡的錢,她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當場就跟對方拼命的。
拉彌亞從屍體的手中摳出那把手掌長的鋒利小刀,她今晚的運氣很差,遇到了一個心懷歹意的傢伙,讓她的逃跑計劃不得不提前,但她的運氣也很好,對方醉醺醺地握不住小刀,不然隨便刺中一次,都有可能給自己帶來致命的傷害。她環顧四周:泥土和石頭堆砌起來的小房子是那些傢伙安排給自己的“居住處”,一面牆上開了個兩個人頭大小的洞當做窗戶,屋裡除了一張床、一把椅子之外沒有任何傢俱,也沒有房梁,這是為了防止她們自殺。
她把屍體拖到床上,脫下對方的外套,扒下只有領口處沾了幾滴血的襯衣和乾淨的褲子,然後把髒汙的被子蓋住屍體全身,做出正在睡覺的樣子。隨後,她換上對方的衣服,戴上不合適的帽子,用對方外套擦乾地上的血跡,又把染血的椅子放到窗戶看不見的角落裡。
她小心翼翼地往外面看去,卻剛好看見幾個人影靠近,嚇得趕緊躲在了牆角。
“為什麼今天要,巡邏啊?嗝,之前……”
“今天鎮上來了個大人物!該死的,你怎麼喝這麼多?千萬不能出亂子,把他伺候高興了,從指縫裡隨便漏點什麼出來,都夠我們吃幾十年的!”
那個左搖右晃的影子慢了一拍:“什麼,大人物?誰啊?”
“這我就不知道了,看著是個魯恩人,據說還是個軍隊裡的大官……就帶了幾個下屬,應該也是來調查處理玫瑰學派的……我看鎮長喊他霍爾大人……”
“喔……能出,嗝,什麼亂子?這些人……”
“管他呢,我們只要小心點就行,她們跑不出去的。”
……
說要小心點,實際上也沒多認真,兩個人影晃晃悠悠地從視窗走過,腳步聲逐漸消失了。
拉彌亞緩慢地站起來,心跳得飛快,背後全是冷汗。
這時,一個東西從襯衣的口袋裡滾落出來掉在地上。她撿起來一看,是一塊硬幣大小的半透明紫黑色石頭,或許是寶石,或許是某種礦物,入手冰冷,仔細摩挲又感覺有些詭異的柔軟。
應該是寶石。她掂了掂,這醉漢活著的時候跟自己說過,運氣好,從死人身邊撿到了個寶貝。
不管是什麼,看起來能賣錢,拉彌亞把它放回了口袋裡。
門是從外面鎖上的,只有中午才會有人來開啟,這裡的所有人都像是牲畜一樣被驅趕關押。
為了這一天的逃跑,她早就摸透了本地黑幫的行為軌跡,雖然他們晚上按理說是應該巡邏,但肯定各個都拿著從她們手裡搶來的錢在鎮上的酒館裡喝到天亮,頂多藉著月光從窗戶裡看一眼。因此把屍體放在這裡不管遠比用其他方式遮掩更合適,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到明天中午或者下午才會發現少了一個女人。
拉彌亞穿好不合適的衣服,她思考了幾秒,攥住自己的長髮,用鋒利的小刀快速地一節一節切斷,直到切得幾乎貼到頭皮才停下,隨後她戴上不合適的帽子,用寬大的帽簷產生的陰影蓋住自己的臉。
頭髮被埋進房子的角落,她把手伸到床下,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些形制、面值不一的銅板,反覆清點兩次,確認沒有少之後才鬆了口氣。
這個小鎮普遍使用因蒂斯貨幣,她費盡千辛萬苦,才在黑幫的眼皮子底下攢出了十四個半費爾金又三科佩。
這就是她的全部家當,也是真正屬於她的東西了。
聽說一張蒸汽列車的車票要最少七個費爾金。
她把這幾十個銅板裝到小布袋裡,緊緊地裹好,放在貼身的口袋裡,然後奔向了牆上的洞。
拉彌亞把頭伸出去,左右看了看,猩紅的月光下一切都籠罩著紅紗,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她鬆了口氣,一條胳膊和頭直接從孔洞裡伸了出去,開始努力地往外面鑽!
這個大小本來是不夠過人的,但拉彌亞本就因為營養不良而瘦小,又總是偷偷地摳牆洞周圍的泥土,不知不覺把這個洞變大了一圈,在特地餓了自己兩天之後,倒也是勉勉強強能鑽過去了。
一番努力之後,拉彌亞成功地從牆洞鑽了出來。
她不敢走門,這些老舊的木門開關聲音極大,更何況那些混混似乎還在周圍徘徊。
她沒有穿鞋子,因為擔心留下腳印,就只用把布裙撕碎,用幾根布條把腳包裹住防止沙石劃傷,也能減少聲音。
剛一落地,她就迅速彎著腰,貼著街道的角落快速奔跑。偶爾經過角落的時候,還能看到躺在、坐在地上的人,也不知道是活的還是死的。跑過兩條街,拉彌亞在貧民街的另一個角落找到了一個破舊的木屋,低矮的外牆上同樣有一個人頭大小的破洞。
拉彌亞朝門鎖的方向看了一眼,頓時面露喜色:鎖並沒扣上,只是掛在門上——對待她們這些“不認命、不聽話”的人用的就是拳腳和鎖。畢竟只是掛著,門就打不開,裡面的人也出不去。
緊接著,她躲在牆根的陰影裡聽了一會兒,裡面悄無聲息。她便輕輕敲了兩下木牆,然後掐著嗓子,學了三聲貓叫。
幾秒鐘後,屋裡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又過了幾秒,一個蒼白的、眼下帶著濃重黑青的少女的臉出現在了牆洞裡面,紅月的光芒照亮了她乾枯的金棕色捲髮。
四目相對,金棕色捲髮的少女瞪大了眼睛:“拉彌亞,你怎麼出來的?”
“我早就等著這一天了。”出逃計劃她沒有告訴任何人,現在時間緊急,拉彌亞也不打算細說,她壓低聲音,語氣急促地說道,“杜娜,快跟我走,你的門沒鎖上,我來幫你開啟。”
名叫杜娜的少女混濁無神的眼中猛然爆發出一陣光彩,她這才發現拉彌亞的頭髮變得參差不齊,還穿著不屬於她的衣服。她下意識地從視窗探出身子,伸手去抓拉彌亞的手臂,可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停下了,緊緊地握住。名為“希望”的光在她的眼中閃爍了兩秒之後,就變成了更深的痛苦和絕望。
“不,我不能跟你走。”
說話間,拉彌亞已經輕手輕腳地取下了門鎖,她疑惑地回頭:“你怎麼了?”
她知道自己這位朋友從很早很早之前就整晚整晚無法入睡,不然她們也不會有一個深夜敲門的暗號。
杜娜咬了咬牙,在拉彌亞逼問的目光中,她緩緩地開口:
“我生病了。”
拉彌亞猛地怔住,她攥緊手中生鏽的銅鎖,帶著最後一絲希冀說道:“如果是你的失眠的話,等逃走了……”
“不,不是那個。和塔帕姐姐她們那時候一樣,我的身上出現了紅紫色的斑塊。”
“……”
“我——我不能拖累你,我沒救了。”
杜娜的聲音平靜,像是早就接受了這個現實,對自己說了無數次這句話。拉彌亞也沒有說話,任何一種病症對她們來說都是滅頂之災,即便有可以治癒的藥物,也不是她們能負擔得起的。她們都是現實的人,因此拉彌亞也沒有說給她買藥的空話。
“……你真的不走嗎?”
儘管心裡已經清清楚楚,但沉默了許久之後,拉彌亞還是咬著牙多問了一句:“就算最後都會死,跟我走,你也能多活幾年。萬一——萬一你出去打工,賺到錢了,能買藥治病呢?就算治不好,萬一有好轉呢?就算你信死神,也沒必要這麼不想活吧?”
杜娜被這句話逗笑了,那張蒼白的臉上煥發出光彩,但她還是遺憾地搖了搖頭。
“我現在很虛弱,連路都走不了太遠,沒辦法跟著你逃跑了。對了,你不信死神嗎?”
“我不想死。”
“那你信誰來著?上次有個太陽的傳教士來佈施,你說你是虔誠信徒,每天都要祈禱三次。”
“那是因為他說能分我餅,實際上也沒給我。誰能幫我逃出去我就信誰,但最後逃出去還是靠我自己。”拉彌亞呸了一聲,“現在沒必要信誰了。”
杜娜無奈地搖了搖頭。
“跟我走吧。”拉彌亞有些焦躁地開始原地轉圈,她緊張地觀察四周,並且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堅持,她不能再等了,“就算不為了活著,你也可以報完仇再死吧?難道你不想讓那些人去死嗎?”
聽到報仇,杜娜的眼睛陡然亮起來,她安靜下來,開始思考。
拉彌亞也等著她思考,可惜十幾秒過去,杜娜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我不跟你走了,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那我走了。”拉彌亞只能說,“門已經開啟了,現在外面沒有人。”
“謝謝你。”杜娜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這比無能為力地絕望死去要好太多了。”
拉彌亞聽到了一陣腳步聲,兩人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拉彌亞迅速躲到了房子的陰影裡。等到腳步聲消失,她才問道:“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杜娜先是搖了搖頭,緊接著忽然像想到了什麼一樣猛地開口:
“納喀!”
“拉彌亞,你能帶納喀走嗎?”
“他還小,還是個聰明的孩子,他一定能幫助你逃走的!拉彌亞,求求你了!”
拉彌亞的眉頭皺了起來。
思考了片刻,她緩緩地說道:“納喀……他的處境要比我們好得多。”
“他是私生子,現在住在莊園裡,不管怎麼樣,至少是個還能吃飯睡覺的地方,如果我去把他帶出來,那說不定反而會給他帶來額外的危險……更何況,我剛殺了人,接下來是一場逃亡,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走,納喀真的要跟著我走嗎?”
杜娜錯愕道:“你殺了人?”
拉彌亞點頭,平靜得不像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
“你居然殺了人,還能攢下來錢……”杜娜囁嚅著,“真不可思議,太好了,拉彌亞,你一定要逃出去,你一定要活下去。”
殺人是個意外。拉彌亞沉默地想。
在她的計劃裡,她應該只是趁著一個沒有客人的夜晚逃走,殺人是因為那個醉鬼看見了她藏起來的錢,然後起了歹心。
她早就跟很多人問過了路線,雖然不一定準確,但是她知道往哪個方向走能遇到村落和城鎮,過程中她會盡量不接觸任何人,防止被發現逃跑。馬車三小時的路程外就是里克特,可能要走兩天,那裡有車站,到時候她可以坐車離開,車票的錢——應該夠了,為了跑掉,她可以不吃飯。
她一定要跑掉,因為逃跑了卻沒成功的姑娘最後都被殘忍地折磨致死,那些悽慘的畫面還回蕩在她的腦海裡。
拉彌亞看著杜娜,她存下的是兩張票的錢。
她們都是以各種方式成為了黑幫的“奴隸”的人,身家性命和賺來的錢全部被掌控在本地的黑幫手裡,鎮子裡的野貓野狗都能擁有自由和剩菜,而自己等人哪怕死了也不會有人在意。利用那些賴賬的闝客,她咬緊牙關攢下了一些錢,而黑幫收不到錢,肯定會把氣撒在她身上。
想到這裡,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右側臉上那條尖端直指眼睛的疤痕,為了攢下這十四個費爾金,拉彌亞捱了不知道多少頓毒打和折磨,但她都一口咬定自己沒有私藏。
“你要往哪裡逃?”杜娜問道,“你要回家嗎?”
拉彌亞記得自己並不是這座小鎮的人,但她也早就忘了自己來自哪裡,她不記得自己有沒有見過父母了,只有一個叔叔帶著幼時的她苟延殘喘。隱約是七年前,或者八年前,叔叔在操作機器的時候被切了一條手臂,在家裡痛苦地慘叫了一天後就死了,拉彌亞沒有拿到叔叔說的那些賠償,還被賣到了這個地方。
而杜娜不一樣,她和納喀是同父異母的姐弟,都是本地種植園主的私生子。
杜娜繼承了母親的美貌和種植園主的白皙膚色,因此在種植園主不想還一小筆債務的時候被直接丟給了黑幫。
“我沒有家。”拉彌亞左右看看,她準備離開了,這一走就是永別,於是準備再跟自己的朋友最後說幾句話,“我會往北方跑,坐車去別的城市,他們沒心情跑那麼遠去找一個逃跑的女人的。如果有可能的話,我說不定也會坐船去群島,只要我能活下來。”
“坐車,你認字嗎?”
“你教過我東西南北和幾個城市的名字。就算不認識也無所謂,我去哪裡都可以。”
“是嗎,太好了……”
“我要走了。”
“好,拉彌亞,幫我去看一眼納喀吧,不要告訴他我的事情,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
拉彌亞抿住嘴,她深深地、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朋友,記住這張有了血色、但依舊在多年的折磨中變得蒼白憔悴的面孔,然後緩慢地點了點頭。
“再見。”
“活下去,拉彌亞,一定要活下去。”
“嗯。”
她絲毫沒有遲疑,立刻轉身向莊園的方向跑去,背影迅速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
拉彌亞離開後,杜娜還怔怔地站在視窗看了許久。
-2-
她走向那扇囚禁了她三年的木門,門鎖已經從外面被取下,她輕輕一推,老舊的木門就嘎吱一聲朝著外面滑開一截,露出了外面街道上的空地。
就這麼簡單。
這扇門只是薄薄的一層破木板,但杜娜無法打破,無法逃離,她本來以為自己一生都要被困死在這裡。
她臉上露出笑容,那是發自內心的快樂的笑容,她踮著腳尖,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木門,在紅色的月光下伸了個懶腰。杜娜仰起頭,感受著自己身上的“自由”,看著月亮,眼角悄無聲息地落下兩行淚水。
她轉過身,將門鎖掛了回去,咔噠一聲扣上。
隨後,她邁著雀躍的、快樂的步伐,小跑著衝向了自己認識的其他姑娘所在的位置,將沒有鎖上的門全部開啟,然後推醒了自己最為信任的那個姑娘。
“安達,安達,醒醒。”
名叫安達的少女在杜娜的干擾下逐漸醒來,自從她被客人用開水燙傷了臉之後,她就被放棄等死了。但哪怕未來只有餓死這一個可能,這段時間也是她睡得最安穩,過得最鬆快的日子。
“別!別打我!”
安達含糊不清地大叫,下意識地用手護住頭。過了一會兒,她疑惑地睜開眼睛,看到杜娜出現在自己面前頓時吃了一驚,更讓她吃驚的是杜娜此刻居然看上去神采奕奕,眼神明亮,哪有平時死氣沉沉的樣子?
隨後,安達才意識到另一個驚人的問題:杜娜是怎麼進來的?
她看向門,身體立刻微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
“對,我跑出來了,有個人取下了我的門鎖進了屋,被我打暈了,你知道的,我已經無法入睡了。”杜娜笑著,伸手把安達從被褥里拉了出來,“我出來了,來吧,安達,我們去把其他所有人都放出來,你快跑吧,往你的家跑,你是被拐來的,才一年多,你的父母說不定還在那裡等你!人越多,你逃走的可能性就越大!”
“跑吧,安達,快逃啊!!”
家!這個詞像是一記重錘錘在了安達的心上,讓那顆幾乎死去的心臟猛地顫抖一下,然後劇烈地跳動起來!
家!我要回家!
安達猛地站了起來,拉著杜娜就衝到門外。儘管她的家距離這座小城足有百里,即便她現在身無分文,但那又怎麼樣?她要回家,她現在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她要回家!她要回到爸爸媽媽身邊去!
正想著,杜娜忽然往她的手上塞了幾個硬幣,幾張紙幣。
雖然不多,但也足夠吃一頓飯,再坐兩次往附近鎮上的長途運貨馬車了。
安達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不要嗎?杜娜,你不跑嗎?”
“我放掉了很多人,我不缺這點錢。”杜娜說道,“快點,換一身衣服,再把頭髮剪了,這樣才能跑掉。對了,不要向鎮上的任何人求助!千萬不要!”
“好,好的!謝謝你!”
在遇到自己無法處理的事情的時候,有一個穩定的聲音就能讓人立刻恢復理智。杜娜平靜自信的聲音讓安達重新冷靜下來。換衣服暫時沒辦法,但路上總有死掉的流浪漢,她接過杜娜遞來的剪刀,想也不想地剪了頭髮。
隨後,安達腳下生風,匆匆告別之後就迫不及待地衝了出去,像一隻矯健的兔子。
很快,越來越多的姑娘被杜娜喚醒,簡單改頭換面一番之後就匆匆跑了出去,幾乎每個人的眼中都閃爍著名為“希望”的光彩。無數個“安達”在小巷中奔跑,前往四面八方,不顧一切地奔向未知的終點。這一幕讓杜娜想到一件小事:她小時候,曾經意外打翻了一個放滿鋼珠的小罐子,一瞬間,那些小鋼珠就跑了滿地。
但是跑出去的人多了總會出現問題,說不定其中就有被發現的,或者心懷鬼胎想要告密的。
於是,為了讓更多想要逃走的人逃走,杜娜要去做最後一件事情了。
她走進一間屋子,開啟煤油燈的蓋子,將跳動的火苗湊近了床單。
很快,她的眼中燃起熊熊火焰,火光映照著她蒼白的臉,照亮了那瘋狂又快活的笑容。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