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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2章 洞察(二合一)

清晨時分,李徽從睡夢中醒來。

伸手下意識的往旁邊一摸,枕邊人已經不在,唯有香氣殘留鼻端。想起昨夜纏綿盡興,尚且回味無窮,魂為之銷。

掀開帳幔起身來,但聽窗外鳥雀鳴叫。窗簾縫隙之中有陽光漏下,斑駁灑在屋子裡的地面上和傢俱上。花樹婆娑之影映照在窗簾上輕輕搖弋。當此之時,氣溫舒適,一切安逸靜謐,令人心懷大暢。

李徽嘆息一聲穿衣起身,這樣安逸的早晨對自己而言是一種奢侈,也只能享受得片刻。今日還有一些要事要辦,不能貪戀安逸太久。

小翠聽到動靜,從屋外進來。見到李徽起身,忙上前道:“姑爺醒啦。讓小翠侍奉姑爺更衣洗漱束髮。”

李徽點點頭,於是洗漱淨面,之後坐在桌案前。小翠拉開窗簾,頓時陽光侵入,屋子裡亮堂起來。長窗開啟之後,外邊花草的清香伴隨著鳥鳴也一擁而入。

小翠拿了木梳,站在李徽身後為他輕輕梳理頭髮,手指輕柔如柳,呼吸如蘭。

“小翠,你家小姐呢?一早就沒見了。”李徽眯著眼問道。

“回稟姑爺,小姐去皇宮裡轉悠去了,小蘭她們陪著,呢。大春大哥他們也跟著保護,不打緊的。”小翠輕聲回答道。

李徽笑道:“皇宮有什麼好轉悠的。”

小翠道:“小姐說,這中山皇宮的景色不錯,宮殿樓閣建造的很不錯,她要畫些圖紙帶回去研究。沒準將來用得上,建造宮殿什麼的。”

李徽笑了起來,道:“建造宮殿?在淮陰麼?你家小姐可真敢想。”

小翠道:“那卻不知了。不過,小姐近來開始喜歡金石建築,說要編纂些什麼。我也不懂。”

李徽呵呵笑道:“阿姐真是閒不住啊,才費盡心力完成了樂律的編纂,又要編纂這些?”

小翠道:“是啊,我也勸她不要那麼勞累自己。但小姐說,人生短短數十年,總要為後人留下些什麼。她說,戰亂毀滅了許多東西,必須要整理出來,否則都湮滅了。許多地方建築精美,一把火燒了就全沒了。”

李徽心中肅然起敬。謝道韞不愧是站在這個時代巔峰上的人物。並非是她出身高貴,才情高曠之故,而是她有有超過常人的眼光和智慧,能夠站在極高的高度看待歷史的程序和人類的發展。她做的這些事,正是為了文化儲存延續,這些事比之個人的存滅,甚至王朝的更迭更有意義。

作為一名女子,她無法解決亂世紛爭的難題,便選擇以這種方式保全文化藝術,延續文明,這不失為一種好的做法。事實上,古往今來,許多類似謝道韞這樣的人,在戰亂紛起的年代也做著同樣的事情,這才讓華夏璀璨的文明得以延續,一直到後世。哪怕是焚書坑儒,哪怕是戰火塗炭,哪怕是異族入侵,也都能延續不斷。

某種意義上說,她做的事比自己要有意義的多。

“你家小姐真是世間罕有之人啊,我能有她相伴,何其幸運。”李徽輕聲道。

小翠輕笑一聲道:“姑爺也是世間罕有之人啊,你們兩個真是天生一對。還好上天眷顧,姑爺和小姐能走到一起。否則,以我家小姐的才學容貌,有誰能配得上。?要麼委屈自己,要麼便是孤獨一生了。遇到姑爺這樣的人,也是小姐的幸運。”

李徽呵呵笑道:“小翠,你跟著你家小姐這麼多年,倒是學會了說話。嘴巴甜得很。”

小翠嗔道:“哪有,我說的是實話。”

李徽轉過頭來,見小翠粉面嬌嗔,甚為可愛。於是伸手過去勾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親了一口,低聲道:“小丫頭嘴巴甜,我嚐了,確實甜。今晚你來陪我。”

小翠羞紅了臉不敢說話,低聲道:“髮髻還沒整理好呢。姑爺坐好。”

李徽呵呵而笑,轉身坐下。小翠無聲的梳理著他的髮髻,李徽拿起桌上的銅鏡照著自己的臉,鏡子裡的自己依舊年輕,但眼角額頭已經微微有皺紋浮現,不免輕輕嘆息一聲。

“小翠,你家小姐說的沒錯。人生短短數十年,需要抓緊時間做些什麼才是,否則辜負了人生,白活一世。我們都要努力才是。”

小翠無聲點頭,手指在李徽頭髮裡翻飛,為李徽梳理好頭髮,戴上金冠。

……

晌午時分,李徽去了中山衙署,和苻朗等人商議事情。

昨日謝道韞帶來了謝琰告知的訊息,朝廷正在議論讓自己收復關中之事,李徽覺得事有蹊蹺,所以和苻朗等人通通氣,商議一番。

在聽了李徽的講述之後,周澈苻朗等人都有些驚訝。

周澈道:“收復關中之事本來就已經提上日程,朝廷定是得到了訊息,故而在商議此事。不過那劉裕參合什麼?我大軍收復關東,於他而言不是個好訊息,他為何竭力促成我們進攻關中?難道他不明白,一旦我們收復關中,他劉裕可就徹底無法同主公抗衡了。這種時候,難道他不是應該阻止麼?”

李榮道:“是啊,咄咄怪事。難道他是另有圖謀?想讓我們進軍關中,和姚秦死戰,削弱實力,或者是深陷其中不能脫身。他則可以乘機出兵攻我徐州,奪我根基,背後給我們捅刀子?”

李榮此言一出,幾名高階將領頓時炸窩。這正是他們擔心的事情。這樣的事情劉裕也確實能幹得出來。

“這狗賊若是敢這麼幹,那便是自己找死了。主公對他已經夠剋制了,他若敢背後捅刀子,那正好趁此機會將他滅了。”

“對,不能讓他得逞。朝廷即便下旨來,我們也要拒絕,不能上當。必須嚴防其擅動。還需增加兩淮之兵,進行防禦。”

“要我說,咱們放棄進攻關中,先滅了劉裕再說。省的這廝在後掣肘。這叛賊一日不除,終為禍害。”

朱齡石鄭子龍高衡諸葛侃等人紛紛說道。

李徽看著苻朗,見苻朗沉吟不語,於是問道:“元達,你的看法如何?”

苻朗拱手道:“主公,此事似乎確有蹊蹺。收復關中,乃是東府軍自主決定之事,朝廷怎會下旨催促?劉裕這麼做,顯然不合常理。是否進軍關中,可不是他說了算。明知如此,他為何這麼做?”

李徽道:“是否當真打算趁虛而入呢?”

苻朗想了想,搖頭道:“他或有此心,卻無此膽。劉裕此人狡詐的很,直到如今,他都沒有公開和主公翻臉,一則懼怕主公實力,二則……他更不希望成為內亂罪魁禍首。一旦他敢對東府軍動手,則實力和道理上都不佔,會淪為萬夫所指,為天下人所唾棄。這不是他願意看到的結果。倘他真有此心,那便是他死期到了。在我看來,倒像是他故意為之,以達到某種目的。”

李徽微笑道:“元達,劉裕能有什麼目的呢?他明知道我們對他防著一手,卻要跳出來建議我們西進關中,難道他不知道我們反而會因此而更加的警惕,反而不會答應出兵。這對他來說,有何意義?劉裕的智商不會那麼低。”

苻朗沉吟道:“是啊。讓人奇怪。也許他不跳出來,我們還會按部就班的準備西進。他這一跳出來,我們反而會警惕。這是為何?難道他想故意藉此行為,阻撓我們收復關中?”

李榮愕然道:“什麼?他這麼做事為了阻撓我們西進?”

周澈撫須道:“元達,但他為何要阻撓呢?”

苻朗思索道:“也許是因為擔心我們收復了關中之後,主公聲望更高,功勳卓著,大晉上下將對主公更加的愛戴,朝野上下也會倒向主公。然後,他劉裕便將淪為邊緣之人,也再無和主公叫板的機會了。”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從這個角度來看,還真是有可能。劉裕假意上奏,便是為了引起東府軍的警惕,認為其中有陰謀,從而放棄西進。這樣,他勉強可以和李徽在大晉保持實力和聲望的平衡。可一旦東府軍真的收復了關中,他還有什麼資格和李徽平起平坐?

越想此事,眾人越是覺得是這麼回事。否則無法解釋劉裕上奏敦促東府軍西進的理由。

苻朗等人看向李徽,發現李徽皺著眉頭似乎不置可否。

“主公,你覺得是否是這個原因?劉裕是否打著這個主意?”苻朗問道。

李徽起身負手踱步,來回走了兩圈之後,開口道:“恐不止於此。”

“哦?”苻朗等人訝異的看著李徽。

“劉裕跳出來,確實是有故意之嫌。他很聰明,他知道他這一跳出來,反而我們會警惕他作為。所以,他預料我們一定會拒絕西進,以免上了他的當。但是,光是如此,對他其實並無益處。我們得了關東之地,已然在實力氣勢上蓋過了他。就算我們不入關中,他也已經被我們壓制。劉裕豈敢人下,他是有野心之人。這種事持續下去,對他沒有半點好處,朝中那些人遲早會全部傾向於我。他必須要做些什麼扭轉對他不利的局面才成。光是阻止我們還遠遠不夠。”李徽緩緩說道。

周澈道:“他能做什麼呢?我想不出他有什麼辦法能夠扭轉局面。除了在朝廷裡搞些是非之外,他能做什麼?而如今的局面,主公聲望如日中天,他也搞不出什麼花樣。”

李徽沉聲道:“如果他的目的是自己北伐關中呢?”

“什麼?”眾人驚撥出聲,盡皆瞠目。

苻朗思維迅捷,眼前一亮,沉聲道:“主公之意是,他就是要我們拒絕西進,然後便可順理成章的提出率軍北伐之策。這樣,朝廷便會支援他進取關中,我們反而因為拒絕了西進關中,不能反悔了。”

周澈一拍大腿道:“哎呀,正是。差點上了他的當。我們北伐成功,他看著眼饞,想要跟我們爭奪收復關中之功。但又怕朝廷不允,怕我們怪他乘機搶功,所以便故意跳出來督促我們西進,讓我們因為疑惑而拒絕,從而可以名正言順北伐關中。朝廷因為我們的拒絕,必然會支援劉裕收復關中之舉。待他們收復關中成功,則聲威大震,即可再一次壓制我們,又得關中之地。此乃一石數鳥之策啊。這狗孃養的,好奸詐的計謀,好精巧的算計。”

聽苻朗和周澈這麼一說,所有人頓時如夢初醒,醍醐灌頂一般全部明白了過來。

劉裕這麼做便是表面上讓東府軍上下拒絕西進,從而他可以名正言順的取而代之。收復關中之地,功勞聲望大增,將再一次壓制李徽的功勳,讓他望實俱增,實現破局。

在大晉上下心目之中,關中顯然比關東更重要。那是大晉兩京故都之地,是撩撥情感之弦,心意難平的地方。

其實洛陽和長安都是大晉曾經的都城,但定都時間更長的洛陽反而已經沒有長安再大晉君臣心目中重要。

大晉起初定都洛陽,永嘉之亂後,愍帝司馬鄴即位於長安,是為南渡之前的最後一個皇帝。所以,那是大晉在北方消亡的地方,是意難平淚流盡之地。在許多南渡之人人的心目中,反而將長安看的更重。

當年晉室南渡之後,有人從長安來,元帝問來人長安情形,心中感懷流淚。時明帝尚幼,坐在元帝膝上,見父皇哭泣,於是問元帝為何哭泣。元帝就告訴他,大晉被迫南渡之事。問明帝說,你覺得長安遠還是太陽遠。明帝回答說是太陽遠。因為有人能從長安來,卻不見有人從太陽上來。元帝甚為嘉許,認為明帝小小年紀甚為機變智慧。

第三天,群臣宴飲之時,元帝又問明帝同樣的問題,意思是在群臣面前顯擺明帝的聰慧。然而明帝的回答卻出乎意料,他和昨日的回答完全不同,回答說長安更遠。

群臣都為元帝感到尷尬,元帝道:“你昨日不是這麼回答的,為何說太陽近而長安遠呢?”明帝回答道:“因為舉目可見日,而不見長安。”群臣聞之,無不變色,涕淚橫流不已。

‘舉目見日不見長安’的典故便由此流傳,自此之後,雖然長安只是大晉短短几年的都城所在之地,卻已經成為了大晉君臣上下意難平的故都之地,相較之下,洛陽反倒沒那麼重要了。

當初桓溫第一次北伐,便是直搗長安,攻到了灞上。最終因為種種原因未能收復長安,但首次北伐便衝著長安而去,可知長安在南渡之後已經是全體大晉君臣心中最牽動神經的地方。以長安為目標,正是精心選取的結果。乃至於後來桓溫的兩次北伐一次攻洛陽一次攻鄴城,都沒有太多人的支援。第二次甚至收復了洛陽,還上奏朝廷遷都洛陽,都被王謝大族和司馬氏拒絕。既因為遷都之事帶有政治目的,也是因為洛陽故都已經失去了在大晉君臣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此番劉裕意圖要北進,自然是要取關中奪長安。那會意義更大,讓他從中獲得巨大收益。

“主公,既然我們洞悉了劉裕的奸謀,便不能讓他得逞。朝廷若下旨前來,我們便將計就計,遵旨西進。則劉裕便無計可施了。”朱齡石大聲道。

李榮道:“對,本來我們就要準備西進的,無非加快速度,取消休假,準備進軍便是了。絕不能讓劉裕鑽了空子。”

周澈沉吟道:“可這麼一來,我們準備恐怕不足。入關中作戰,可不是說笑。必須萬無一失。關中之地易守難攻,倉促行事,恐怕不利進攻。我東府軍絕不能打無準備之仗,一旦戰敗,後果不堪設想。”

苻朗沉聲道:“大都督所言甚是。但我所慮的是,即便我們遵旨西進,劉裕也未必會罷手。他既已決意北伐,恐怕不會罷手。我們出兵,他也會出兵。以協助我們為名,朝廷也無法拒絕。那樣的話,恐怕便要和當年楚漢相爭,先取咸陽者王相類了。而劉裕從漢中北進,奪隴西便可直進長安。而我們的路線恰恰是當年項羽的路線,要從東西進,經歷艱險關口,定會被劉裕搶先。反而為他吸引兵力,作嫁衣裳。此非不美?”

眾人聞言盡皆冷靜下來,皺眉思索對策。

李徽呵呵笑道:“諸位,討論的差不多了,到此為止吧。各位散了吧。”

眾人愕然,周澈道:“主公,還沒商量出對策呢。”

李徽道:“兄長,對策你們不是都已經說出來了麼?大軍需要休整,此刻西進不切實際。即便強行西進,也有戰敗的風險,況劉裕若北伐,我們根本搶不過他。既然如此,不如按兵不動。朝廷旨來,拒絕了便是。”

周澈沉聲道:“可是,豈非遂了劉裕之意?讓他攻下了關中,豈不是讓他從此凌駕於主公之上?讓他得了望實之惠?”

李徽微笑道:“那也只能如此,總不能不讓別人也得些好處。他若攻下關中,那也是他應得的。”

“主公……”周澈等人皺眉叫道。

李徽擺擺手道:“不必再說了。能力是有極限的,我們不能既要又要。事情到了這一步,不可強爭。況且,關中真的那麼好攻下麼?他劉裕真的有這個本事能奪取關中麼?他的如意算盤敲得響,但還要看他人配不配合。再退一萬步而言,他就算成功了又如何?能奈我何?我倒是希望看到他能成功,這樣,他才有信心和力量去幹他想幹的事情。若他失敗了,我會很失望。也許失敗之後,他也會狗急跳牆。總之,他的成敗我都能接受。若他敗了,正好替我東府軍探路,損耗姚秦等各方勢力,我們隨後進攻,反而更容易。諸位,放寬心,天塌不下來。就這樣吧,散會。”

李徽說罷,對眾人拱拱手,緩步出門上馬離開。

堂上眾人面面相覷,心中不知何種滋味。主公居然採取不理不睬的態度,放任劉裕行事,這讓他們心中甚為憋屈和不解。

苻朗道:“諸位將軍,請回吧。都愣著作甚?主公已經走了。這件事不必討論了。”

眾人無奈,紛紛告辭而去。周澈卻站著未動,看著苻朗道:“元達,主公到底何意?這樣的態度,豈不是縱容?”

苻朗坐下,沏了一杯茶慢慢綴飲兩口,發出響亮的聲音。這才笑道:“大都督,主公之意你還不明白麼?讓劉裕去幹他想幹的事情便是。無論成敗,劉裕都會走上一條他想要走的路。主公就是要他這麼做,主公希望他走上那條主公為他鋪好的路。有些事,主公不想做,那便讓劉裕去做便是。”

周澈皺眉苦笑道:“你不能說明白些麼?你這話我怎麼聽不懂。”

苻朗大笑道:“大都督莫非忘了桓玄之事?當初主公為何放桓玄入京?現在也要像對待桓玄一樣對待劉裕。我說的還不夠明白麼?唯有如此,才能保持主公的德望,讓天下人都順服。主公向來不喜歡強扭之瓜,那可不甜,吃了還會拉肚子的。所以,摘熟透的瓜,才更加的香甜。”

周澈這才恍然大悟,點頭笑道:“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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