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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7章 抗衡(二合一)

五月初六,此時已是南方盛夏季節,天氣已經頗為炎熱。

建康城中,東府軍北伐成功的訊息也在此刻成為了熱點,更增夏日的炎熱。

在中山之戰大捷的訊息送達京城之後,大晉朝廷上下欣喜若狂,百姓也是奔走相告。大晉上下陷入了狂喜和狂歡之中。

在李徽北伐開始之前,或許還有各種各樣的聲音出現,或許還有人認為李徽是沽名釣譽之舉,以北伐為契機來提升自己的聲望,實則不會真正的有成效。因為過往的經歷告訴所有人,大晉北伐尚未有成功者,包括當年實力強勁的桓大司馬。桓大司馬的北伐曾被認為是最可能成功的,但結果卻是乏善可陳。

如今,唐王李徽的北伐卻取得了令他們意外的結果。滅燕國殘餘勢力,且將強大的魏國兵馬趕出了關東之地,收復了關東大片土地。東府軍表現出來的勇猛強悍和侵略性,正是大晉多年以來一直缺乏的東西。這也正是大晉百姓們希望看到的結果。

正因如此,此次北伐成功的訊息大大的刺激了朝野上下和百姓們的神經,令他們打了雞血一般的感到高興。朝堂之上,連日來司馬德宗君臣朝議此事,人人興奮。街頭巷陌之中,百姓們更是議論如沸。此事帶來的轟動已經超過了所有的事情,唐王李徽之名也成為了所有人口中頻繁提及之名。

如果背後被人議論會打噴嚏的話,那麼遠在中山的李徽恐怕一天十二個時辰連續不斷的打噴嚏,根本停不下來。

收復關東之地這樣巨大的利好訊息固然令全國上下振奮歡喜。但這世上任何的事情都有兩面性,特別是在大晉這樣複雜微妙的政治環境之中。

司馬德宗這幾天的心態便極為微妙,他從最初的欣喜若狂興奮不已,到後來冷靜下來的患得患失,以及最後的心情憂慮,這一切的心理歷程只用了不到五天的時間。

司馬德宗一開始是支援李徽北伐的,他希望李徽的成功能夠平衡劉裕的實力。劉裕的勢力增長的太快,朝廷之中的官員已經大多是他的人。此人固然對自己有大功,但是他之後的一切行動已經讓司馬德宗感到緊張。他看到了司馬道子的影子,感受到了司馬道子當初對自己的威脅。所以他必須採取平衡之術,借李徽的力量來平衡劉裕迅速膨脹的勢力,以確保自己不會重蹈覆轍。

但平衡之術是一種微妙的手段,需要高明的操控。司馬德宗顯然不具備這種能力。他只知道讓李徽的實力和聲望增加,這樣會讓劉裕有所忌憚,受到牽制而不敢行篡逆之舉。這自然是司馬德宗希望達到的效果。事實上,也達到了這樣的效果。

然而,當李徽北伐成功,司馬德宗從開疆拓土收復故土的興奮之中清醒過來之後,他突然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李徽的成功給他帶來了巨大的聲望和實力,這讓李徽成為了一個讓自己憂心的點。

這些天,京城之中上上下下人等都在談論李徽的功績,甚至是那些之前並不站在李徽一邊的大族和官員,態度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更不要說百姓們了。到處頌揚李徽的功績不說,百姓們對李徽頂禮膜拜,甚至開始為李徽立生祠,敬若神明。

一個簡單的例子就知道目前的狀況有多誇張了。李徽在長幹裡的老宅其實已經荒廢了。整個宅子長滿了雜樹長草,平素人跡罕至。但數日之內,前往膜拜之人踏破了宅子。長幹裡的百姓雕刻了李徽的巨大木刻像供奉在宅子裡,還有名士作文立碑歌頌李徽的功績,將此處作為李徽的生祠。求功名富貴的,求發達成功的,求福澤壽命的,求病癒求順利的人絡繹不絕。甚至還有求子的。

那宅子裡的草木花樹,甚至是地上的泥土都被人挖了帶回家供奉起來,說是沾沾福澤才能。唐王李徽的勵志故事被翻了出來,如何從寒門入仕,如何一路打拼,如何封王北伐等等,這些傳奇般的故事讓李徽成為了神明一樣的存在。

更別說,街頭巷尾對李徽的讚頌和褒揚,人人口中不離對他的敬佩。李徽之名,早已家喻戶曉,為天下人所津津樂道。

這樣的聲望的暴漲,讓人咂舌。這都是北伐成功帶來的結果。

人人知李徽,人人論李徽之功而不知自己這個皇帝的貢獻,這讓司馬德宗的心態感到了失衡。朝野萬千百姓皆如此,這種巨大的聲望顯然是一種不好的兆頭。

這還在其次,關鍵是李徽實力的劇烈膨脹。收復關東失地自然是好事,對大晉而言那是夢寐以求的事情。但是關東之地實際上並沒有歸於朝廷,而是到了李徽的手中。

之前李徽將關東諸州郡的官職進行了任命,司馬德宗也給於了認可。但那時李徽並未全面佔領這些地盤,在司馬德宗看來,李徽也未必能夠成功擊敗魏軍。所以這些官職的任命便算是一些空口的許諾。沒有收復之地的任命,大多為安撫將官而為之。

但現在,李徽做到了。收復的幽並冀兗諸州以及青州數郡全部被李徽任命了他的官員和將領。李徽佔據這些州郡之後,其地盤一下子擴充了一倍有餘。如今已經佔據了青徐幽並冀兗諸州之地,加上豫州和揚州的江北一部分。其地盤之大,甚至已經和達到了江南的一大半。其所轄治下的人口在得到關東之後已經近兩千萬人口。這是何等的龐大的勢力?就算是當初的桓溫也沒有擁有這麼大的地盤吧。

只不過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李徽不像當初桓氏那般佔據江南的地盤,掌控京城的局勢。他佔據的都是邊緣和新收復的土地,對朝廷的威脅並不直接。而且李徽這個人,也似乎沒有明顯的篡逆的行為。

但即便如此,突然之間,司馬德宗意識到了李徽的實力地盤擴充之快,聲望猛然增加之後,已經成為了一個龐然大物,已經令自己感到了威脅和焦慮。

所謂平衡之術,便是讓各方勢力保持均衡之態,互相鉗制互相制衡,形成一種平衡。之前希望李徽能夠平衡劉裕,現在李徽成了怪物,似乎也成了提防的物件了。

司馬德宗陷入了焦慮之中。但他一時還沒有好的辦法,畢竟這種事超過了他的能力範疇,他只能藏在心裡,也不敢表示出來。

除了司馬德宗之外,還有一個人的更加的焦慮,那便是遠在江陵的劉裕。

劉裕其實早就在密切的關注李徽北伐的訊息。在鄴城和信都之戰後,劉裕還並不擔心局勢的發展。因為根據這兩場戰鬥的結果和發展來看,劉裕認為李徽的北伐極可能適合而止,不再會繼續行動。

李徽的北伐無非是要沽名釣譽,以增加他的聲望和自己抗衡罷了。但鄴城和信都之戰雖然取勝,東府軍死傷兵馬也達數萬之巨,損耗極大。以李徽手中的兵力,這種損耗傷筋動骨,對他的實力有極大的降低。

魏軍集結兵馬於中山,要和李徽決一死戰,李徽若繼續進攻,必遭迎頭痛擊,死傷損耗更大。以李徽的精明,他當不至於繼續北伐。對他來說,代價太大。

基於這樣的判斷,劉裕認為,李徽北伐之事帶來的結果固然讓他在聲望地盤上有所斬獲。但,帶給李徽的麻煩更大,後患無窮。李徽可能會在獲得唐王的王爵封賞以及騙取了聲望之後退兵,將之前佔領的地盤再吐回去。否則他將面臨拓跋珪大軍的不斷的進攻,將會不斷的被騷擾。

就像當初桓溫的北伐一樣,雖一度取得成功,但最終還是會退卻。北伐的目的不是北伐,而是其他。李徽也會如此考量。

然而,李徽的行動讓劉裕大跌眼鏡。李徽不但沒有退卻,反而調集兵馬迫近中山,擺出了一副要和魏軍死戰的模樣。這讓劉裕頗為意外。

研判之後,劉裕得出了結論。李徽試圖透過擊敗拓跋珪收復全部關東之地而徹底獲得對自己的優勢,並佔據關東平原之地,擴大自己的實力。他要在聲望和實力兩方面碾壓自己。

對於這種做法,劉裕嗤之以鼻。劉裕甚至樂見他如此作為。李徽不作死,自己怎有戰勝他的機會。別人不知道李徽的實力,劉裕是知道的,畢竟他是從徐州出來的人。他知道徐州擁有的實力,更知道李徽的才智和謀略之強。當然,他也知道李徽致命的弱點。

很多次劉裕在和心腹之人談及李徽之時,都對李徽的才智表達了欽佩。但對於李徽的弱點,也給予了無情的嘲笑。此人最大的弱點便是抱有對人性的希望,抱有不切實際的解救他人苦難的夢想。他以為,他待徐州百姓好,百姓便會對他好。殊不知,百姓只是趨利而已,他們現實的很。一旦危險來臨,這些人會毫不猶豫的作鳥獸散,根本不會顧念李徽對他們的好。

這是個禮崩樂壞的時代,劉裕早就看清楚了這一點,他更相信實力,更相信對待百姓需要用鞭子和鋼刀。鞭子驅使他們,鋼刀砍殺他們,用一切手段去做對自己有利的事情。

慈悲是最無用的東西,理想化的自我感動更是可笑的。亂世出英豪,李徽是個英雄人物,但他的行事規則不符合這個時代。這個時代需要的是梟雄一般的人物,而非婦人之仁。

李徽還有一種政治上的潔癖。當初李徽輕易的便從京城撤兵,便是明證。他本可以藉此機會權傾大晉,完全可以憑藉武力碾壓一切的。自己當時最擔心的便是這一點,生恐他會忽然想明白了這一點。但是他沒有讓自己失望,他最終被自己的潔癖捆住了手腳,讓自己迅速的達到了目標。

李徽身上的特質確實會感動一些人,但他永遠成不了大事。

正因如此,劉裕將李徽的行為歸結為北伐冒險成功之後,對於局勢的判斷不明,對於收復失地的執念或許是他聲望高隆之後的自我感動。他認為既然得到了大晉上下的認可,封了王爵,那便應該繼續下去。那會給他帶來更多。

但在劉裕看來,這是不智的行為。李徽恐怕忘了,和拓跋珪死磕到底,對他是多麼危險的事情。他沉溺在自我感動的時候,恐怕不知道自己在磨刀赫赫。

所以,在得知李徽進軍中山的訊息之後,劉裕便立刻和劉毅、諸葛長民等心腹之人商議,開始集結兵馬,做好了準備。一旦李徽落敗,或者死傷兵馬眾多,實力大損。那麼劉裕便會立刻行動,趁他病要他命。他要攻佔江北之地,將李徽佔據的江淮一帶的郡縣全部奪下。

江淮之地落入李徽之手,這是劉裕早就感到如鯁在喉的事情。江淮之地成為了自己掌控江州荊州等上游區域和通道的最大障礙,奪取之後,江州豫州荊州之地將再無任何阻礙。一旦李徽落敗或損失巨大,自己會毫不猶豫的出手。甚至藉此對徐州發起攻擊。

劉裕等人秘密的在江陵集結了十萬大軍,準備動手。然而,當李徽成功擊潰拓跋珪,奪取中山的訊息傳來,劉裕驚訝不已。

東府軍付出的代價並不大,死傷不過兩萬餘便擊潰了拓跋珪的十五萬大軍。拓跋珪倉皇北逃,丟盔卸甲。而這死傷的幾萬兵馬對於東府軍而言實在不能算是重創。只能說是傷及皮毛。

這種情形下,劉裕不敢貿然行動,他對東府軍的實力很清楚,他不能貿然去發起這樣的挑釁,那會讓自己功虧一簣。

但李徽北伐的勝利帶來了讓劉裕絕對不希望看到的結果。北伐的勝利給李徽帶來了巨大的聲望的提升,現如今還有誰不知道李徽的功勳?他在天下人心目中儼然已經是大晉揚眉吐氣的大英雄,聲望已經直衝天際,被視為救星。

這再一次印證了自己的觀點,這些百姓根本就不值得去關心他們。之前自己擊敗桓楚斬殺桓玄的功勞已經被他們丟到了九霄雲外。這些百姓就是這麼善變和不理智,很快就會忘了其他人的功勞,而只會瘋狂的跟風,將一個對他們沒有半點好處的人做的事情追捧的很高,激動的熱淚盈眶。

更可怕的是,從京城反饋來的訊息可知,朝廷裡的官員大族們的態度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王謐傳來的訊息說,朝中一些人已經因為李徽北伐的成功,因為他聲望實力的增強而動搖。最近謝琰身邊總是圍著一群人,他們在向謝琰獻殷勤,其實便是在向李徽獻殷勤。他們的立場正在發生變化,之前依附於自己,傾向於自己的這些人因為李徽北伐的成功而正在倒向對方。

最近一批關於江州軍的糧草物資供給的奏議便因為許多人的反對而擱置。謝琰提出反對之後,許多人站在了他那一邊。這便是李徽北伐成功帶來的直接的後果。

劉裕知道,如果任由這種情形發展下去,情況會更糟糕。從此刻起,自己已經被李徽北伐帶來的聲望所壓制,奪取關東之後,李徽的實力也將倍增。接下來的事情,可大大的不利。

如何扭轉這樣的局面,成為了劉裕日思夜想的難題。如不能解決這困局,李徽的聲望和實力增加之後,自己必受壓制,也再不能掌控局面。沉淪的後果便是滅亡,當所有人都倒向李徽的時候,自己的末日便到了。李徽是不會放過自己的,自己身邊之人也會有二心,自己建立的一切將土崩瓦解,徹底葬送。

五月中的一天晚上,劉裕正在宅中月下踱步哭思長吁短嘆之時,宋國內史、江陵太守劉穆之前來求見。

劉穆之身份尊貴,他是漢室貴胄之後,據說是高祖劉邦庶長子劉肥的後代。劉裕和他五年前在豫章相識,此人當時在豫章為郡丞。劉裕抵達之後,清理了一批豫章官員換成自己人,但在和劉穆之交談之後,卻認為劉穆之是個人才,將之留用。

數年以來,劉穆之為劉裕出謀劃策,出了不少好主意,頗受劉裕器重。劉裕封宋王,開府儀同三司,便拜劉穆之為宋國內史,為他親近之臣。佔領江陵之後,劉穆之也被任命為江陵太守。

見劉穆之求見,劉裕忙命人相請。劉穆之風度翩翩的走來,笑眯眯的向劉裕行禮,手裡還拎著一壺酒。

“道和見過宋王,就知道宋王還沒睡,特來和宋王喝一杯。這是我新得的美酒,乃是杜康酒。好酒不可獨享,特邀宋王共享。”

劉裕苦笑道:“道和,我哪有心情喝酒啊。你還是留著自己獨享吧。”

劉穆之笑道:“哎,宋王豈不聞‘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之語?宋王心中憂慮,正好解憂。”

劉裕擺手道:“酒可解憂,只是一時。醒來之後,一切如故。道和莫非以為我只是圖一時之歡喜,麻痺自己之人麼?”

劉穆之拉著劉裕的衣袖道:“宋王莫要掃興,也許喝了酒便能想到解決宋王之憂的辦法呢。來來來,喝酒。”

劉裕拗不過,只得和劉穆之來到堂上,兩人對坐斟酒。那杜康美酒果然非同小可,酒色清冽,香氣濃郁。兩人對飲一杯,劉裕讚歎不已。劉穆之再舉杯邀約喝了兩杯之後,再要喝,劉裕卻不喝了。

“酒已三杯,便夠了。道和知道,我乃自律之人。我可不想爛醉如泥。”劉裕笑道。

劉穆之點點頭道:“宋王向來自律,這很好。宋王要繼續想事情是不是?讓道和來猜猜宋王心裡煩憂的是什麼事。”

劉裕笑而不語。劉穆之自飲一杯道:“我猜宋王必是因為李徽北伐成功之事而心中煩憂。李徽北伐成功,如今望實俱增,上下讚頌,視之為大晉的英雄。如此一來,宋王便被人遺忘了。世人健忘多變,宋王力挽狂瀾匡扶社稷之功,他們卻全都不記得了。一些人趨炎附勢,投機轉向,局面對宋王大大不利。不知宋王所憂者是否是此事?”

劉裕苦笑道:“沒什麼能瞞得過道和你的。我雖沒有對外人說,但道和還是看出來了。”

劉穆之道:“這有何難?有心者都能看得出來。況我這等為宋王忠心耿耿之人。我昨日便想來見宋王了,但想著宋王自會問我,宋王既不問,我便來毛遂自薦,為宋王分憂了。”

劉裕一愣,挑眉道:“道和的意思是,你難道有破局之策?”

劉穆之呵呵一笑道:“乾一杯,我自稟報宋王。”

劉裕點了點劉穆之笑道:“道和是生恐我不醉啊。罷了,道和若有破局之策,慢說一杯,再喝十杯也可。”

說罷,劉裕舉杯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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