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想不起來
畫面的中心,一道身影即將被一道漆黑的湮滅神光擊中。
那是一個女子的背影,她身披霞光,神聖而高潔,但在這毀天滅地的攻擊面前,卻顯得無比脆弱。
她的臉,被一層朦朧的光暈籠罩,根本看不真切。
蘇淺禾、沈清秋、柳如煙三人的心,在這一刻同時被揪緊了!
是自己嗎?
那個背影,是誰?
就在那湮滅神光即將觸及女子的瞬間,一道白衣身影瞬移而至,毫不猶豫地擋在了她的身前。
正是那個風華絕代的年輕“蕭羽”。
他沒有施展任何防禦手段,而是張開雙臂,用自己的胸膛,硬生生接下了那道足以抹殺煉虛強者的恐怖攻擊!
“噗!”
黑光穿胸而過。
鏡外的所有人都彷彿聽到了血肉被洞穿的沉悶聲響。
年輕“蕭羽”的身體劇烈一顫,但他沒有後退半步。
鏡頭猛地拉近,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胸口。
在那裡,隨著黑光散去,一顆漆黑如墨、散發著無盡死寂與不詳氣息的珠子,深深地嵌進了他的血肉之中,並且正在瘋狂地吞噬著他的生機。
鎮屍珠!
蕭羽在天蒼城外,被血長空逼出體外的那顆絕毒之物!
畫面中,年輕“蕭e羽”那張俊朗無儔的臉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老、憔悴,滿頭青絲迅速染上霜白,挺拔的身軀開始佝僂。
不過是短短几個呼吸,那個驚才絕豔的白衣劍仙,就變成了一個行將就木的衰敗老人。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推開了身後那個被救下的女子,口中溢位鮮血,卻帶著一絲解脫的微笑。
“快走……忘了我。”
畫面,到此為止。
鏡面恢復了平靜,光芒散去。
天道秘境中,死一般的寂靜。
蘇淺禾、沈清秋、柳如煙,三位天之驕女,已經徹底僵住了。
她們怔怔地看著鏡子,又緩緩地轉過頭,望向不遠處那個拄著木杖,正劇烈咳嗽的老人。
原來是這樣。
原來,他那衰敗的身體,那即將耗盡的壽元,那對九轉金丹的渴求……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因為他貪生怕死。
而是一場驚天動地的英雄救美之後,留下的無法磨滅的代價。
他是一個揹負著過去的英雄。
這個認知,顛覆了她們對蕭羽的所有印象,在她們心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
蘇淺禾的眼中,第一次出現了愧疚與震撼。
沈清秋那總是帶著一絲嘲諷的嘴角,此刻卻緊緊抿著,她看著蕭羽,心中說不出是何滋味。
柳如煙的呼吸則徹底亂了,她一直以為自己能算盡人心,卻發現自己從未看透過眼前這個老人分毫。
蕭羽恰到好處地轉過身,背對著所有人,肩膀微微顫抖,彷彿不願讓人看到他此刻的“脆弱”。
“一場……不願再提起的舊夢罷了。”他沙啞地說道。
慕容熙靜靜地站著,他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許久之後,他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之前所有的凝重、懷疑,都化為了一聲輕嘆。
“一場完美的悲劇。一個為愛犧牲一切的男人。”他緩步走向蕭羽,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原來,這才是你的‘本源’,是天機都無法算盡的‘情’之大道。我明白了。”
他停在蕭羽身後,接著說道:“你的存在,確實是‘異常’,但並非需要‘修正’的異數。你只是一個……被情所困的可憐人。”
他的話,似乎為整件事定了性。
然而,就在蘇淺禾她們都以為這件事將要結束時,慕容熙話鋒陡然一轉。
他溫和的嗓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鋒銳的質詢。
“蕭前輩,我還有一個問題。”
他越過蕭羽的肩膀,看向對面那三位神情各異的絕色女子。
“秘境刻意模糊了她的容貌,這說明這段因果本身就在抗拒窺探。但你,作為當事人,一定記得很清楚。”
慕容熙的目光回到蕭羽的背影上,一字一頓,清晰地問道:
“你為之付出一切,身中鎮屍珠之毒,換她安然無恙。”
“告訴我,她是誰?”
“告訴我,她是誰?”
慕容熙的問話,清清朗朗,每一個字都化作一枚尖銳的楔子,釘入天道秘境這片死寂的純白。
空間裡沒有風,蘇淺禾卻覺得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脊背竄起,讓她嬌軀輕顫。是她嗎?鏡中那模糊的背影,那身披霞光的女子,會是自己嗎?她不敢想,更不敢承認,如果真是自己,那她之前對蕭羽的種種猜忌與試探,是何等的可笑與……涼薄。
沈清秋環抱的雙臂不自覺地收緊了些。她一向自負,認為世間男子皆是她掌中玩物,可當那道白衣身影毅然決然地用胸膛擋住湮滅神光時,她那顆堅固的魔心,第一次出現了一絲裂痕。她從未想過,會有人為自己做到這種地步。倘若那個人是她,她又該如何自處?
柳如煙的卦象早已亂成一團麻。她擅長推演天機,洞察人心,可現在,她發現自己就像一個初窺門徑的學徒,面對著一片浩瀚而未知的星空。鏡中的一幕,超出了她所有術數的理解範疇。那句“你的天命,與我相連”還在耳畔,如果那捨身相救的代價,是為了成全她的天命,這份因果,她如何能還得起?
三位天之驕女,心思各異,卻都陷入了同樣的情感漩渦。她們的視線匯聚在那個佝僂的背影上,迫切地,又恐懼地,等待著那個名字。
然而,蕭羽只是長久地沉默著。他背對著眾人,肩膀的顫抖愈發劇烈,咳嗽聲也隨之響起,一聲比一聲沉重,彷彿要將肺腑都咳出來。
【咳,咳得好!宿主,再用力點,帶點血絲效果更佳!悲情英雄的氛圍已經拉滿了!】
“滾。”蕭羽在心底罵了一句。
許久,咳嗽聲漸歇。他終於緩緩開口,嗓音乾澀得像是被砂紙打磨過千百遍。“她是誰……”
他重複著慕容熙的問題,帶著一種近乎夢囈的迷茫。“這個問題,老朽也曾問過自己無數年。”
他慢慢轉過身,那張蒼老的臉上沒有眾人預想中的悲痛,只有一種大夢初醒後的空洞與釋然。“可如今……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
這四個字,比任何確切的答案都更具殺傷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