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7章
弦月祭司順著騷動的方向看去,只看到兩道人影出現在那玻璃門外。
這兩人身高有著不小的差距。其中較高的那一位全身穿著一套打磨到幾乎要發光的鎧甲,面部則被一副由山羊頭骨所製成的面具覆蓋。
較矮的那一位則只是簡單的穿著一套黑色的雙排扣風衣,面部則扣著一副由破碎鏡子所構成的面具。
隨著這兩人走入餐廳之中,原本竊竊私語的邪教徒們都紛紛安靜了下來。有些甚至在看向兩人的視線之中還夾雜著些許的畏懼。
如果說在場的這些成員對於弦月祭司的畏懼是來源於其身後那不知名邪神的話,那他們對於這兩名剛進門成員的恐懼則來源於彼此之間實力的差距。
幾天之前,在另一場邪教徒們的集會中,絕大多數的人還不曾認識這兩人。可現在……
哪怕不去可以打聽,只要是對非凡能力有所瞭解的人,都已經知道前兩天發生在發射區的那一場戰鬥。而且這些邪教徒們則更清楚,引發那場混亂的,正是在場的二人。
“兩位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剛剛還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餐廳老闆有些慌忙的從後廚走出,連連向著走進大廳的兩人打著招呼:“能再次見到偽世會的兩人,實在是董某莫大的榮幸。”
然而他如此親切的問候卻並沒有得到同樣的回應。
走早靠前一些的黑風衣女子非但沒有順勢與對方握手,反而輕笑了一聲:“前據而後恭,董老闆你不覺自己有些可笑嗎?”
她一邊說著,隱藏在面具後方的視線在大廳掃視了一圈,隨後詢問道:“幾天前在場的各位都認為我們偽世會沒有資格加入你們,不知道現在我們具不具備這個資格?”
被黑風衣女子注視到的邪教徒們絲毫不敢有任何的回應,像是一群在下水道中被亮光罩住的老鼠。
幾天前,這兩名自稱偽世會的成員第一次在邪教徒的集會中現身,表明自己想要參與這次圍攻計劃的意願,結果卻招來了其他組織的嘲弄。
只是不過一兩天的時間,這兩人便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實力。
這些信仰邪神的傢伙對於各自身份的秘密本身便十分看中,自然不會隨意的透露。可他們的秘密在這兩名偽世會的成員面前,卻根本算不上什麼。因為在此之前,甚至都沒有人聽說過這所謂的偽世會,對其中的成員則更是不瞭解。
當然,現在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兩人僅僅是透過行為便向在場的邪教徒們證明了這一切。哪怕她們或許有自己的私心,可當她們襲擊了永恆秘銀的那一刻,便已經不被正常的社會所接納。
“既然客人都已經到齊了,那我們就正式開始吧。”被冷臉相對的董老闆並沒有多尷尬,僅僅是一個轉身便好像這件事從來沒發生過一般。他緩緩走向餐廳的空地之上,對面前所有的參與集會的邪教徒們說到:“各位,諸神所許諾我們的日子即將來臨。
我們的敵人已經開始慌亂,接下來,只要按部就班的將計劃執行下去,未來將會掌握在我們手中……”
董老闆的口號立刻便引起了與會者的相應。
不管規模大小,只要是參與到這種組織之中的成員,大多都沒辦法在陽光下行走。這次能夠有一個改變世界的行動,對他們來說簡直是千載難逢的契機。
只不過在這興奮的人群之中,有那麼幾個人則顯得各個不入。
弦月祭司從始至終保持著冷笑,仔細的觀察著在場眾人的反應。一般來說,這些傢伙是彼此敵視的,能夠讓他們碰面不打起來了就已經是件相當了不起的事情了,更不用說是讓他們能夠彼此配合完成這種宏大的計劃。
可現在,這些本不應該聚集在一起的傢伙卻像是有誰在指引一般,竟然能夠拋棄對於各自信仰的虔誠。這本身就相當有問題。
弦月祭司非常清楚自己參與這場集會的目的,那便是找出那個隱藏在背後的組織者。可這樣的任務多少有些困難了一些,因為根本沒有任何線索。
她這些天來不僅簡單的觀察了這些人的外表,還抓了幾個人仔細的搜尋了他們的記憶,可依舊沒能找出任何異樣。
隨著弦月祭司的觀察,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即便集會接近尾聲,她也依舊沒能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弦月祭司大人,之後的事情就請拜託您了。”散會之際,董老闆特意將她叫到了隱蔽的角落。
“不需要你來提醒我。”弦月祭司當然知道對方所謂的事情是什麼。即便是這一大群邪教徒的聚集體,也根本沒辦法在正面對抗永恆秘銀。而這些傢伙所想到的,便是邀請一個足夠強的同伴。
很不幸的,朔月教派便被他們當成了救星。
當弦月祭司收到這份邀請的時候,險些沒被茶水嗆死。
……
在她的努力之下,儲存靈魂的技術得到了飛躍式的提升。她的小組透過將靈魂轉變成為帶有元素屬性的能量,終於成功的將人類的靈魂儲存進了母水晶的碎片之中。
這些被儲存下來的靈魂不僅能夠在水晶殘片中安全度過極長的時間,還能夠在寄生之後將部分能力傳遞到新的身體。
最先成功的是火、隨後是風、再之是雷和水。
為了應對未來未知的環境,安傑的小組儘可能多的豐富著儲存靈魂的屬性種類。然而當計劃順利發展之際,他們的實驗卻被叫停。
由於儲存靈魂的成功率並不高,只有大概百分之十左右。短短几年的時間便有數百名成員犧牲在了他們的計劃之上。當人類生存面臨極端的威脅時,安傑這種極端的做法並不會有人說什麼,可當末日似乎已經結束的時間段,各種針對便紛至沓來。
短短几天的時間,安傑被停職,實驗室被查封,整個小組成員也被一一調查。
周邊的人都在勸安傑小心行事,不要露出什麼把柄,可她還是一意孤行的將四枚為完成的水晶殘片私藏了起來。
在那段時間裡,地下工事的廣播似乎也頻繁了起來,幾乎每天都在宣告著地表上的捷報。研究人員們放下了手頭的工作,互相討論著哪天能夠重新返回那片藍天之下。
就在這一片大好的氛圍之下,沒有多少人注意到主基地與他們斷開了聯絡。
安傑的記憶在這時也逐漸放緩了下來,彷彿她對接下來的過程印象極深。
那是她即將被搜查房間的一天,原本應該按時到達的高層官員並未到來,而那幾名守在房間外監視她的安保人員也沒了蹤影。
巨大的爆炸聲突然從遠處傳來,接連不斷。獸的咆哮與研究人員的慘叫也隨之響起。
即便早就想到這一天可能會到來,可當安傑帶著那幾塊還未完工的母水晶殘片從房間中離開時,眼前的慘狀依舊讓她十分震驚。
大量的獸不知何時進入了地下工事之中,對目之所及的一切進行無差別的破壞。雖然地下工事之中留有專門應對襲擊的房間,可根本沒有多少人能在這種混亂中反應過來。
並非是工事被突然攻破,而是獸憑空出現在了工事之中。
出現的不僅僅是獸,許許多多和安傑同吃同住了幾年的研究人員也在一息之間變成了沒有意識的怪物,瘋狂的對著曾經同伴發起攻擊。
安傑躲過了多次襲擊,將自己小組殘存的組員聚集到一起龜縮排了實驗室之中。原本的數千人真正存活下來的只有幾百。
他們將實驗室徹底封閉起來,躲藏在其中躲避獸的追殺。
當實驗室與外界再次取得聯絡,已經是幾天後的事情。他們所在的“輪迴”實驗室幾乎團滅,除了安傑的實驗室外只有一隻負責運送已經完成母水晶的小隊存活。
不僅僅是他們,幾乎整個世界的存世計劃都在這一天受到了致命打擊。幾名擁有高階智慧的獸一對一定點對這些實驗室進行清除,倖存下來的研究成員十不存一。
在此之前,幾乎所有的人類都將元災當成一種天然災難,將這些憑空出現在大地上的獸當成只有低階智慧的生命體。直到這場災難之後,人類才清楚元災的本質,也知道了獸之中也是存在擁有高階智慧的個體。然而在遭受了如此巨大的損失後,人類已經沒有再翻盤的可能。
那隻倖存下來的運輸小隊原本想要對安傑的實驗室進行救援,然而卻看到數之不盡的獸將他們的實驗室圍了個水洩不通,只好作罷。
隨著這隻小隊被獸群驅趕離去,安傑的實驗室之中再次陷入了寂靜。絕望幾乎籠罩著所有人的心頭,幾乎將他們壓垮。
不僅僅只是心理,現實更加殘酷。由於事發突然,再加上先前實驗室被查封,根本沒有準備足夠的物資。根本不需要外面的獸攻進來,只需要短短几個月的時間,身處實驗室中的人便會全部餓死。
沉默之際,安傑站了出來。她像是往常一樣給各個小組安排任務,隨後告訴了他們最終的目的:將那四顆母水晶殘片完成。
被絕望籠罩的人們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稻草一般跟隨著安傑,快速的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之中。即便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可能沒有多長的時間了,可卻都希望能夠完成這項任務。
再次啟動的實驗並不順利。不僅僅是和外界失去了聯絡,可以呼叫的裝置數量大減,甚至就連曾經成功的步驟也出現了問題。獸的襲擊不僅僅對於設施和人員,甚至就連元力的流動都產生了變化。
無奈之下,安傑只能領導著眾人從頭開始推導。隨後,他們便面臨了更大的問題。
沒有志願者了,或者說,沒有可供他們試驗的物件了。先前的成功犧牲了數千人,如果從頭開始的話,依舊需要付出犧牲。
實驗室中的所有人都停了下來,沒有人敢提起這個話題,直到一名只有二十來歲的女生站了出來。
安傑並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只是在實驗室中見過對方几面。她依稀記得,對方和自己差不多,進入地下工事後便一直是一名底層研究人員。對方在見到自己的時候總是有些拘謹,不過在同樣底層的研究人員面前則頗為活潑。
“安導,如果我失敗了,你一定要記住我的名字啊,我叫諾思。”
“嗯,我會的。”
這是安傑與諾斯的第一句對話,同時也是最後一句。
“諾斯……失敗。”
“梅……失敗。”
“希拉……失敗。”
“米歇爾……失敗。”
“湯姆……失敗。”
“惠靈頓……失敗。”
……
一個個名字在安傑的記憶中浮現,是那樣的深刻。即便在她的記憶中,就連存世計劃的最高指揮官都異常模糊,可這些名字卻彷彿烙印在記憶的最底層,根本無法抹去。
實驗比想象的更加困難,似乎就連環境也在與他們作對。
當母水晶殘片“玄冰”完成時,安傑終於鬆了口氣。可當她回頭看向實驗室的大廳之時,臉色卻逐漸陰沉了下來。存活下來的幾百人只剩下了一百多。
……
“昆西……紅潮,成功。”實驗室只剩下八十人。
……
“伊莎貝爾……暗影,成功。”安傑周圍只剩下了十餘人。
事實證明,人類的絕望情緒很多時候都是自己妄想的。至少到了這個時間,事物已經完全不再是問題。然而沒有一個人能笑得出來。
實驗再一次停了下來,只剩下了一塊還未完成的母水晶殘片。
之前的三塊都已經是完成了水晶殘片的除錯,只需要將人類的靈魂存入其中就好,然而最後這一塊卻連半成品都算不上。這是一塊根本沒有進行過幾次調節的水晶殘片,幾乎沒有成功的可能。
之前除錯水晶殘片的裝置在實驗室之外,根本無法取得。而且就算能夠對其除錯,剩下的十幾人也根本不足以將其完成。
所有人都認為任務已經完成,甚至拿出了所剩不多的酒水開起了慶功宴。
安傑並沒有阻止,她默默的掃視著這些天裡陪伴在自己身旁的研究人員,頭一次露出了笑容。
酒過三巡,當其他人都沉溺在酒精所帶來的睡夢中時,安傑獨自一人來到了最深處的裝置前。她熟練的將唯一剩下的水晶殘片放置在其中,調整著進行了成百上千次的裝置。
她知道,面前的水晶殘片還未經過除錯,直接將靈魂灌入的可能微乎其微。她也清楚,自己一旦失敗就會像之前那些成員一樣,徹底死亡。然而面對那即將到來永無寧日的絕望,她還是想寄希望於未來,寄希望於自己這些年日日夜夜的研究之中。
伴隨著最後一次輸入預定的程式,安傑走入了那透明的容器之中。她曾經在這裡送走了數百名同事,而今天,她也將自己送入其中。
記憶到此處戛然而止,尹惜凡緩緩睜開了眼,眼前再次出現了那狹窄逼仄的,佈滿了機器的房間。只不過和之前不同,現在的他已經對這些機器十分的熟悉。因為在記憶之中,安傑正是和這些機器打了數年的交道。
機器中發出的那原本不知所云的聲音此刻也變成了尹惜凡能夠聽懂的話語。
“諾思、梅、希拉……”尹惜凡聽著那聲音一遍遍的將其中包含的意思讀出來,心中也升起了些許的敬畏。記憶中的安傑對未來是迷茫的,可尹惜凡卻清楚之後的結局。
現世的現狀證明了存世計劃的徹底破產,有些許的計劃起到了效果,可沒有完成最開始的目標。前文明徹底的消失在了歷史之中,甚至不被現在的人們所是瞭解。
就在他感慨之際,視線微微一頓。在他的面前,一名留有黑色短髮的少女正靜靜的懸浮在那裡。
之前從散華中脫離的那抹微光在接受了房間中央莫比烏斯環的能量供給後,竟然化作了人形。即便尹惜凡是第一次見到對方,可他卻十分肯定對方的身份。
安傑。
腦海中斷裂的線索在這一瞬間練成了線。安傑在孤注一擲的投身試驗後,靈魂成功的進入了母水晶殘片之中。這塊沒有經過任何加工的母水晶殘片在經過了不知道多少年後被伊千惠撿到,隨後傳遞到了尹惜凡的手中。
那由虛幻光影所構成的少女緩緩朝著下方飄來。尹惜凡一瞬間有些手忙腳亂,不過在反應過來後還是立刻伸手將其接住。
明明是完全由元力所構成的光影,卻擁有真實的觸感和重量。
尹惜凡剛將墨尺變化成一塊黑布將安傑包裹起來,便聽到了房間中央那莫比烏斯環的聲音。“向赴死者致意。”
隨後,那透明球體像是消耗完了最後一絲能量,徹底的暗淡了下來。堆疊在房間內的裝置也隨著能量的消失逐一關閉,漆黑再次籠罩了這片空間。
陳年年是在幾分鐘後才醒過來的,她似乎在睡夢中夢到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可當她醒來時卻記不起絲毫。不過很快她便不會在糾結這些事情了,因為尹惜凡正朝著她走來。而對方的懷中,似乎還抱著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