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清風樓密會
唐宣宗的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了敲，道：“鄭倫是個聰明人，知道輕重。”
“不過……他那個嫡子，終究是個禍害，留著遲早生事。”
高德會意，低聲道：“那要不要……奴婢去敲打敲打鄭家？”
“讓他們處理得乾淨些？”
唐宣宗卻擺了擺手，道：“不必。”
高德一怔。
“這件事，讓皇兒自己處置。”
唐宣宗抬頭望向漆黑的窗外，道，“朕想要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是見好就收，還是……繼續深挖，擴大戰果，鄭家是個不錯的試金石。”
高德明白了。
陛下這是要藉此事，進一步考察大皇子的心性，手段和格局。
“陛下聖明。”高德躬身道。
宣宗又想起一事：“對了，朕記得，後天是梧桐書院主辦詩會的日子？”
“正是。”高德答道，“梧桐書院是長安第一書院，他們舉辦的詩會，都會邀請京中名儒，青年才俊以及各家閨秀參加，也算是長安文壇一樁盛事。”
“書院在今天下午，也遞了帖子進宮，給大皇子殿下發了一份。”
他說著，從袖中取出一份泥金拜帖，恭敬地呈上。
唐宣宗接過，翻開看了看。
帖子措辭恭敬，邀請“大皇子殿下撥冗蒞臨，共襄文壇盛舉”。
“皇兒剛回長安，去見識見識也好。”
唐宣宗沉吟道，“不過，去不去，由他自己決定。”
“你明日找個機會，把帖子給他，不必多說。”
“奴婢明白。”高德應下。
“另外，”唐宣宗頓了頓，“詩會上，五姓七望的子弟怕是不少。”
“你暗中安排些人盯著點，別讓皇兒吃了暗虧，但也別插手，除非……有人太過分。”
“是。”高德心領神會。
陛下這是既要鍛鍊皇子，又要保他周全。
唐宣宗揮了揮手，高德躬身退下。
御書房內，又重歸寂靜。
唐宣宗獨自坐在龍椅上，望著跳躍的燭火，心中思緒翻湧。
“溫兒……朕能給你的時間不多。”
“這朝堂，這天下，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湧。”
“世家、藩鎮、朝堂、邊患……每一處都是隱患。”
“朕希望你能快點成長起來，快點站穩腳跟。”
“但朕也知道，拔苗助長，只會適得其反。”
“所以，朕給你舞臺，給你機會，也給你保護。”
“剩下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
次日。
春光正好。
景仁宮後苑，有一片開闊的草坪。
此時綠草如茵，野花零星點綴。
薛平貴難得有閒，便命人做了幾隻紙鳶，帶著薛琪來放。
薛琪今日穿了一身，嫩綠色的春衫，頭髮簡單綰起，簪著昨日薛平貴給她買的，那支玉蘭簪。
整個人清新靈動，像枝頭新發的嫩芽。
她手中牽著一隻蝴蝶紙鳶，在草地上小跑著，笑聲清脆如鈴。
“哥哥，你快看！”
“飛起來了！”
薛琪回頭喊道，眼中是純粹的歡喜。
薛平貴站在不遠處，看著妹妹開心的模樣，眼中也帶了笑意。
他手中也牽著一隻蒼鷹紙鳶，卻只是隨意放著，並不如何上心。
劉錚也在。
不過他放紙鳶的技術，實在不怎麼樣。
那隻錦鯉紙鳶，在他手裡撲騰了幾下，就一頭栽進草叢裡。
他氣鼓鼓地跑過去撿，嘴裡嘟囔著：“這破紙鳶，一點都不聽話！”
薛平貴失笑搖頭。
陽光明媚，春風和煦，草香混著花香，讓人心曠神怡。
這片刻的寧靜與歡愉，對薛平貴而言，是難得的放鬆。
然而這份寧靜，並未持續太久。
一名小太監匆匆從苑門處走來，在薛平貴身邊低聲稟報。
“殿下，宮外有人遞話，說在‘清風樓’設宴，請您過去一敘。”
薛平貴眉頭微挑：“何人？”
“對方自稱姓‘論’，來自涼州。”小太監道，“還說了……‘河西駿馬，已備十匹，靜候殿下鑑賞’。”
薛平貴的眼中，閃過一絲瞭然。
果然來了。
他看了眼不遠處，正玩得開心的薛琪，對劉錚道：“表弟，你陪琪琪再玩會兒，我出去一趟。”
劉錚正跟紙鳶較勁，頭也不抬：“好嘞表哥，你放心去！”
薛平貴又走到薛琪身邊，摸了摸她的頭：“哥哥有事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你跟著表弟，別亂跑。”
薛琪乖乖點頭：“嗯，哥哥早點回來。”
薛平貴這才轉身，跟著小太監出了後苑。
他沒有帶太多人，只讓兩名便裝千牛衛暗中跟隨，然後乘了一輛尋常馬車，出了皇宮，往西市的清風樓而去。
清風樓，是長安城中的一家，頗有特色的酒樓，以清雅安靜著稱，常有文人雅士在此聚會。
薛平貴到的時候，掌櫃早已候在門口，親自引他上了三樓，最裡側的一間雅間。
推門而入，雅間內陳設簡潔，窗明几淨。
靠窗的桌旁，已坐了兩人。
正是昨日跟蹤他的，那一男一女。
男子高大沉穩，今日換了身更普通的葛布長衫，但坐姿筆挺，目光銳利，正是凌霄。
女子則是一身絳紅胡服，長髮束成高馬尾，容顏嬌豔，眼神靈動，正是代戰。
見薛平貴進來，兩人同時起身。
代戰上前一步，抱拳行了個胡禮：“涼州論氏商隊，代戰，見過大皇子殿下。”
她的漢語流利，帶著一點極淡的異域口音，卻不難聽。
凌霄也躬身行禮：“草民凌霄，見過殿下。”
薛平貴神色平靜，走到主位坐下，這才抬手：“二位不必多禮，坐。”
代戰和凌霄這才落座。
掌櫃親自奉上茶點後，識趣地退下，帶上了門。
雅間內一時寂靜。
薛平貴端起茶盞，輕輕吹著浮沫，並不急著開口。
代戰看著眼前這位年輕皇子。
昨日遠遠觀望，已覺氣度不凡，今日近距離相對，更覺此人深不可測。
他太沉靜了。
沉靜得不像是剛回宮廷，根基未穩的皇子。
倒像是久經風浪，一切盡在掌握的獵手。
“殿下。”
代戰率先開口，打破沉默，“昨日西市之事，我二人恰巧在場。”
“殿下身手了得，護妹心切，令人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