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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重要的人

火焰在女孩的瞳孔裡跳躍,映著她臉上那個燦爛得有些過分的笑容。

“燒掉了?”

葉川僵住,這兩個字輕飄飄的,落在他心頭,卻比山還重,壓得他一瞬間有些喘不過氣。

他想問,那楊旭呢?

可話到了嘴邊,又死死地嚥了回去。

女孩對他情緒的劇變毫無察覺,她歪了歪頭,很平靜的模樣。

“對呀,燒掉了。”

她用一種分享趣事的語氣說,“火可漂亮了,亮亮的,暖暖的,舔著木頭房子,它們就噼裡啪啦地響。”

她的描述裡沒有恐懼,沒有愧疚,只有一種純粹的好奇和欣賞。

“村子裡的人……”葉川的聲音乾澀沙啞,每一個字都說得極為艱難。

“他們想把我送給河神,他們是壞人。”女孩輕輕回答。

“我聽村裡的阿婆說過,對待壞人,就要讓他們徹底消失。這樣,他們就不能再做壞事了。”

她的話形成了一套完整且自洽的邏輯,只是這邏輯的根基早已歪到了邪路上。

葉川沉默。

他終於明白,眼前的,或許不是妖物,也不是幻術,而是一個比妖物更難理解的存在。

一個被灌輸了扭曲道理,並將其奉為真理的“人”。

跟她談論生命的價值無異於對牛彈琴。

這不是南春雀,至少……絕不完全是。

他的心緒反而冷靜下來,焦急和憤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必須換個方式,從這套扭曲的邏輯裡,撬出他想要的東西。

“那個胖乎乎的少年,”葉川刻意放緩了語速,一字一頓地問,“火燒起來的時候,他在哪裡?你看見他了嗎?”

女孩抱著膝蓋,下巴在上面蹭了蹭,像只小貓,眯起眼,像是很認真在回憶。

“他呀……”她想了很久,才說。

“他和那些祭品關在一起,在一個木頭房子裡。那房子澆了油,火先從那裡燒起來的,燒得最快,最旺。”

“那你……看見他跑出來了嗎?”葉川立刻追問。

女孩先是搖了搖頭,隨後又點了點頭,表情有些困惑。

“不知道。”她誠實地回答,“火太大了,煙也多,什麼都看不清。而且……”

她抬起眼,純淨的眸子帶著一絲不解,反問道:“我為什麼要關心他跑沒跑出來呢?”

“你為什麼這麼緊張他?”女孩好奇地問,“他和你是一起的嗎?”

“他是我的學生。”

“學生?”女孩咀嚼著這個陌生的詞,“就是……很重要的人?”

“是。”

“哦。”她應了一聲,然後看著葉川,眼神裡滿是真誠的疑惑,問出了一句讓葉川渾身血液都幾乎凝固的話。

“可是,村長也說過,為了讓河神息怒,為了村子能活下去,犧牲掉一些人是理所當然的。你的‘學生’,和他們的‘祭品’,有什麼不一樣嗎?”

洞窟裡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火堆裡的木柴偶爾發出“噼啪”的爆裂聲。

葉川轉過頭,不再看她,而是盯著洞窟深處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既然問不出楊旭,那就只能自己去找。

生要見人,死……

他不敢再想下去,猛地站起身。

女孩被他的動作驚動,也跟著站起來,學著他的樣子,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然後一臉期待地問:

“我們現在要去哪兒玩?”

“你……”葉川換了話題,聲音聽不出情緒,“你知道怎麼從這片森林裡出去嗎?”

“出去?”女孩似乎對這個提議不感興趣,“為什麼要出去?這裡很安全,沒有壞人,還有火。”

她往火堆旁湊了湊,伸出光潔的腳丫,感受著火焰的溫度。

“外面的路很繞的。”她隨口答道,“我也是聞到了這裡有活人的味道,才找過來的。不然可能還在林子裡打轉呢。”

葉川看著她那副安於現狀的模樣,心底那點剛剛燃起的希望又被冷水澆熄。

洞窟裡的沉默被拉得很長,只有火光在兩個人的臉上跳躍,投下變幻不定的陰影。

“那些人,”葉川終於又開口,聲音在空曠的洞窟裡顯得有些發悶,又換了個方向問。

“你說他們是壞人,要把他們獻給河神。是什麼樣的河神?”

“我不知道。”女孩的回答乾脆利落,她似乎對河神本身並不關心,“他們都這麼說。說我是河神的新娘,生來就要嫁給祂。”

“我一出生,就和別人不一樣。”

女孩抱著膝蓋,又將下巴擱在上面,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他們說我天賦好,給我吃最好的東西,用最好的藥草泡身體,但從來不讓我離開那個院子。”

她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火堆,跳動的火焰彷彿是她記憶裡唯一鮮活的東西。

“他們說,等我十八歲,就要舉行儀式,把我送進河裡。大家都覺得這是榮耀。”

“你不怕死?”葉川問。

這個問題似乎讓女孩感到了困惑。

她偏過頭,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怕是什麼?死又是什麼?在很久以前,我沒有這些念頭。就像一塊石頭,把它放在山頂或者丟進河裡,對石頭來說,有區別嗎?”

這番話讓葉川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不是因為殺意,而是一種……空無。

她生命的意義就是死去,其他的一切便黯淡失色了。

“那後來呢?”他順著她的話問下去,“是什麼讓你改變了?”

“一隻蟲子。”

女孩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自己的手背。

“有一天,一隻青色的,帶翅膀的蟲子飛進我的房間,它趴在我手上,咬了我一口。”

她形容著,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絲細微的波動,不是痛苦,而是新奇,“很疼。我第一次知道,原來‘疼’是這樣的。”

“那天晚上,我做夢了。”

在此之前,她的世界裡連夢境都是一片空白。

“我夢見了一個人,”女孩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眷戀,“她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就站在我對面。”

“她不愛說話,總是冷冰冰的。但是她會告訴我很多事。告訴我院子外面有森林,森林外面有城市,城市裡有很多人,他們會笑,會哭,會為了明天吃什麼而煩惱。”

“她告訴我,活著,就是可以感覺到疼,可以看見不一樣的東西,可以自己決定要去哪裡。”

葉川靜靜地聽著,一個荒誕又可怕的猜測在他心中慢慢成形。

“她還告訴我,被當成祭品,不是榮耀,是消失。是再也感覺不到疼,再也看不見東西,再也……做不了夢。”

女孩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

“我不想再也夢不見她了。”

所以,這就是她反抗的理由。不是為了虛無縹緲的“生命”,而是為了一個具體的,能讓她感覺到“活著”的夢。

“所以你放了火逃了出來?”葉川的聲音有些乾澀。

“嗯。”

她點頭,像是在確認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他們不讓我走,他們是壞人。對待壞人,就要讓他們消失。這樣,他們就不能再做壞事了。”

葉川徹底明白了。

村裡人灌輸給她一套“成為祭品是榮耀”的道理,而那個夢中的“朋友”,則灌輸給她另一套“為了活下去可以不擇手段”的道理。

她就像一張白紙,被兩種截然不同的墨水塗抹,最終呈現出這樣一幅混亂又扭曲的畫。

“你逃出來,是為了找她?”

“嗯。”女孩的眼睛裡亮起了某種光,“我以為她就在外面。可是我逃出來以後,就再也夢不見她了。夢裡又變回了什麼都沒有的樣子。”

她顯得有些失落,伸手撥弄了一下火堆,濺起幾點火星。

“我聞到這裡有活人的味道,很濃,就找過來了。我以為會是她。”她抬起眼,看向葉川,“結果是你。”

她的眼神裡沒有太多失望,更多的是一種純粹的好奇。

洞窟裡再次安靜下來。

葉川轉過頭,盯著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楊旭的下落,出去的路,這些迫在眉睫的問題,此刻都被一個更龐大、更詭異的謎團籠罩。

幻境中的“幻境”,夢境中的“夢境”,生和死的概念被混淆,找不出答案的謎題,一個“南春雀”。

這一切的背後,究竟藏著什麼?

葉川再次看向身邊這個女孩,她正百無聊賴地用腳丫去夠火焰邊緣的熱氣,光潔的腳踝上,還帶著一點點沒洗乾淨的泥土。

她不是妖物,也不是幻術。

她只是一個被徹底扭曲的,人。

洞窟裡的寂靜被火堆燃燒時發出的“噼啪”聲打破,除此之外,再無他響。

葉川的思緒卻比這跳躍的火焰還要紛亂。

她的夢,她的“朋友”,會不會就是逃離這片詭異森林的關鍵?

葉川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她那雙杏眼在火光的映照下,清澈得不含一絲雜質。他越看,越覺得熟悉。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再也壓不下去。

雖然性格天差地別,一個像嘰嘰喳喳的麻雀,一個像沉默的石頭,但那雙眼睛的輪廓,幾乎一模一樣。

如果她真的是南春雀的某個部分,因為某種幻境或秘術而被剝離出來……

葉川正沉思著,女孩卻忽然動了動,打斷了他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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