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最後的心願
歷史的長河中，總有些相似的人生軌跡同時出現，比如趙煦和李乾順。
他們，同樣的年幼登基，同樣的少有大志，同樣的被別人把持朝政十餘年，同樣，都是英主。只不過趙煦比李乾順幸運，他不僅比李乾順大五歲，且不論是元祐年間的高太后，還是後來的簡川，都是真心實意為大宋好，為他趙煦好的，而反觀李乾順則不盡然，先是大梁太后，再是小梁太后，梁乙埋父子狼子野心，他這個皇帝，根本就沒人當回事情。
唯有李薔薇，是其唯一信任的，但這位姑姑，身有隱疾命不久矣，且已失蹤三年之久，李乾順知道，三年，他的姑姑是活不到三年的，此刻，應該已經不知在哪裡化作一杯黃土了。
每每午夜夢迴，霍然起身，卻已淚流滿面。
三月初五，是個平凡的日子，然對李乾順來說卻有特殊的意義，這一天是他的生辰，巧的是，也是李薔薇的生辰，所以每年的這一天，他都會在長公主府渡過，不管李薔薇在與不在，皆如是，從不例外。
這一天同樣如此，處理完政務夜色已經降臨，雖疲憊，可這個年僅十八歲的少年君主仍舊輕車簡從的出了宮，來到了長公主府，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只有在這裡，他才能得到身心的徹底放鬆。
後院花房，是李薔薇的禁地，李薔薇在時，由她親自打理，不再時，也僅有一位花奴可入內打理，第三個能踏足這裡的人，便是李乾順，後來李薔薇雖然失蹤甚至身死，這花房便只有兩人能進來了。
可今日，當李乾順提了壺酒踏入花房時，卻見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身影正蹲在角落擺弄著花草，男人旁邊，一個倩影是那麼的熟悉，不由得淚流滿面。
“姑姑，真是你嗎？”
李薔薇轉過頭來，那道傷疤還在臉上，卻又一種奇異的調和感，反倒有種異樣的美。
她巧笑嫣然，溫和的笑道：“乾順，你來啦，過來，見過你姑丈。”
姑丈？哪來的姑丈？此時的李乾順，尚還未回過神來，尚以為在夢中，故依言走了過去，疑惑的問：“姑姑何時成的婚，這三年，姑姑去了哪裡啊？”
簡川站起身，轉過頭來，看向李乾順，呵呵笑道：“我跟你姑姑三年前就成婚了，呵呵，當年的喜酒，今日補上如何？”
這張臉，太熟悉了，雖沒有真正見過，然眼前此人的畫像卻一直待在李乾順的書房內，於是，霍然大驚失色：“是你，簡川。”
不可自制的，後退了一步，繼而只是深吸口氣便平靜下來，雙目清澈，隱含無上威嚴，恍惚間，簡川似乎見到了趙煦，然不管是趙煦還是眼前的李乾順，於簡川而言，都只是孩子罷了，他們身上的帝王威嚴，對簡川從來都是毫無作用。
令簡川欣賞的是，李乾順並未第一時間聲張，顯然只在瞬間便明瞭了眼前局勢，他清楚，李薔薇和簡川既然能既然敢出現在這裡，那麼他們的安危便決然不會受到任何威脅，他太清楚李薔薇的本事，而眼前的這個男子，是比李薔薇還要恐怖的存在。
所以，深吸口氣後，李乾順毫無阻礙的放下了自己帝王的身段，向簡川行了晚輩之禮，並恭賀：“恭喜姑丈和姑姑喜得良緣，有情人終成眷屬。”
李薔薇走上來，親切的拉住了李乾順的手，一如三年前臨走時那般，邁步來到了花房中間的小桌旁坐下，桌子上，已經擺上了兩壺酒，幾碟小菜，三副碗筷。
三人坐下，聊起了這三年的境遇，氣氛輕鬆且隨意，像是多年未見的親人好友。
李乾順似是想了想，終是問出了口：“姑姑的病好了？”
“哪好的了呢，乾順，姑姑這三年時光乃是偷天而來，過的很快活，這輩子，足矣。”
這話，說的何其坦然，而這幅坦然，卻令李乾順心驚，因為這份坦然代表著自己的這位姑姑心中，再也沒有絲毫的野心慾望，隨後便隱約猜到了李薔薇和簡川的來意。
察言觀色，簡川心中瞭然，故開口直言道：“此番來，我本是不同意的，奈何你姑姑執意如此，我便也陪著來了。既然來了，所幸便說道說道，乾順可願一聽？”
李乾順正了正眼色，慎重的道：“洗耳恭聽。”
如是，自安史之亂說起，五代，十國，黃袍加身，金匱之盟，而至近年來三國戰火，繼而引出了一個終極問題，曰：何以一統？
李乾順的回答快速卻直白，曰：“祖輩基業，不能葬於我手。”
如是，李薔薇微微嘆了口氣，明白談判已然失敗，然卻並不失望，因為本就沒有對此報有希望，他們此來，也不是為此，於是嘆息說：“乾順，你的抱負，姑姑自是知曉的。所以此來，除了見你最後一面之外，還想給你留下一條路。”
聞言，李乾順微微皺眉，可還是一幅傾聽狀。
簡川介面道：“三年後，我大宋將出兵滅遼，介時，西夏必與遼國結盟，然非我誇言，你等必敗，到時，只希望西夏莫要玉石俱焚，應急流勇退，我可待大宋承諾，只要西夏介時退出戰局，我大宋可保留西夏國號，你李乾順，依舊是西夏國君。”
聞言，李乾順的怒火再也壓制不住，蹭的站起身來，怒聲道：“簡川，你可知這裡是西夏，是興化府。”繼而對李薔薇說：“姑姑，你怎麼了？你難道要叛國嗎？”
雖早有預料，然李薔薇卻依舊忍不住神傷，簡川輕握住她的手，笑著安慰道：“此番，真是沒有白來，今日見了乾順，我可以斷定，他不會走那一步的，介時，一切都會如我們的計劃那樣一步步推進下去的。”
李薔薇微微點了點頭，終是嘆了口氣，對李乾順說：“乾順，今日一別，你我即將天人永隔，只希望你好好想想今夜你姑丈的話，我們這便走了。”
霍然一驚：“姑姑，你要去哪？”
李薔薇嫣然笑道：“本來這興化府應該是我最後的目的地，然來時路上卻忽然想起，我霸佔了一個男人三年，欠了三個女人甚多，所以，臨死之前，總該去到個謝的。”
聞言，李乾順沉默了很久，還是沉重的說道：“想來姑姑也應該清楚，你既罷他帶來了，我便不可能輕易放他走的。”
此乃實實在在的威脅，然簡川和李薔薇卻毫不動容，簡川反而笑道：“你也應該曉得，我簡川，從不打沒準備的仗，更不會做沒有準備的事情，要不要打個賭呢？”
卻是被李薔薇白了一眼，斥道：“莫要欺負孩子。”繼而對李乾順說：“乾順，你且走吧，等你出去後，自可安排兵甲前來截殺我夫妻二人，但我勸你不要聲張。”
“姑姑，你……”
“去吧，乾順，好好的，知道嗎？”
忐忑，緊張，甚至害怕，重重情緒不一而足，他起初，並不相信簡川會放他走，李薔薇的武功他更是一清二楚，可以說，只要他還沒出公主府，李薔薇便有絕對的把握殺了他，而一旦他除了公主府，自己也有絕對的把握殺了簡川，故怎麼都想不明白簡川為何會放任他出府。
直到走出長公主府，心頭的疑惑卻是更甚，然卻絲毫沒有打消其殺掉簡川的決心，所以當即下令，包圍長公主府，令掉守城軍隊五千前來增援。
可令李乾順一生都沒想明白的是，簡川和李薔薇憑空消失了，他用了一整夜的時間將公主府挖地三尺，又用了兩日的時間在興化府搜查，然卻沒有找到兩人任何線索，再是境內各處設卡攔截，依舊是連影子都沒有尋到。
這驚詫，這駭然，困擾了李順一生，至死都沒有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