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逼宮
話及至此,簡川不再多說,更不會給任何人反駁自己的機會,故而轉頭就走,且自起步始,一首慷慨激昂的大作橫空出世。
曰:辛苦遭逢起一經,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裡嘆零丁。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而至末尾,簡川人已走遠,然那兩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卻在場中久久迴響,刺進了每個人的心窩。
“簡兄,等我,邱某隨你同去。”
“還有我,葛某願隨簡兄同往。”
“我也去,等等我。”
……
蘇軾長嘯起身,曰:“痴活五十載,卻不想活丟了膽氣,諸位,蘇某同去也。”
曹道姑亦起身:“貧道亦是憤滿懷,不去不足以平胸臆。”
“兩位且慢,隨老夫一起進宮面聖吧。”卻是程頤開口了,而是在邀諸位同僚:“諸位,可願隨老夫一起入宮面聖,討一討這天理。”
“固所願也。”
……
這一日是六月二十,一個足以被寫入史冊的日子。
這一日,汴京城街頭喋血,這一日,承天門前萬眾洶湧。
簡川踢袍跪於承天門前,呼道:“監生簡川,叩請聖恩,斬殺梁乙航,平民意,慰天靈。”
所謂圖窮匕見一針見血,不外如是,如今案子還沒審呢,簡川便已先發制人,意思是,你們不是一直拖著不願意審嗎,那就別審了,直接殺掉。
身後,邱蘭息和葛春竹兩人並肩同跪,亦高呼:“監生邱蘭息,葛春竹,叩請聖恩,斬殺梁乙航,平民意,慰天靈。”
在之後,一個又一個監生隨之跪下,齊聲呼喊:“叩請聖恩,斬殺梁乙航,平民意,慰天靈。”
跟來的監生們,足有千餘人,而在他們之後,越來越多的讀書人匯聚,大多都是來京參加今歲秋闈的,於是,他們自發的加入了請願的行列,一個時辰後,承天門前已經匯聚了三千餘眾,而這還算完,還有百姓呢,他們自發的湧來,隨著書生的聲音一起喊著:“叩請聖恩,斬殺梁乙航,平民意,慰天靈。”
“叩請聖恩,斬殺梁乙航,平民意,慰天靈。”
萬眾洶湧,漸成音浪,更似驚濤,將承天門衝擊的搖搖欲墜,更是讓朝中百官面色煞白,渾身忍不住的哆嗦,王安石三老相互看了一眼,暗中點頭會意,推測這事情很可能是簡川引發的,卻無奈,事已至此,已經沒了轉圜的餘地,只能看接下來的朝局了,其實也沒有什麼好看的了,結局幾乎已經註定。
今日是大朝會,文武百官具在,少年天子高高在上,神情似有亢奮,帷幔後的當朝實權者卻看不清面容,不知在做何想。
良久,威嚴的聲音從帷幔後傳下:“都說說吧。”
群臣卻是啞然,這局勢實在變化的太快,早些時候才出了宗澤當街殺人那麼檔子事情,大傢伙還在商量怎麼妥善解決將影響降到最低呢,可這還沒商量出個結果,皇城外就有人請願斬殺梁乙航了,且短短兩個時辰,得報稱皇城外已經彙集了上萬請願者。
所謂民意難違,但,這朝上諸公卻也有難處,不是不願意殺,著實不敢殺,因為大家都清楚,眼下的朝廷根本就支撐不起一場大戰,若是真的開戰並且打輸了,這責任誰來擔,暗道讓皇城外的那些書生擔責任嗎,笑話。
還是有人膽子大的,只不過這膽子卻用錯了地方,便見一個四品官出列奏曰:“豎子無知狂妄,百姓不知國事,臣以為,當發兵鎮壓。”
聞言,朝臣竟驚,具皆投來詫然的目光,暗道這廝是不是傻掉了,這麼個不知輕重的傻蛋,是怎麼當上四品官的。可想雖這麼想,卻無人反駁他,全部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
這時節,卻聽報說國子監祭酒攜國子監眾博士求見,獲批後一群人進來,先行參拜之禮,而後目光便齊刷刷的落到了那四品官身上。
程頤質問:“本官剛才是不是聽錯了,你在建議官家出兵鎮壓?”
其人尚不自知,竟還說:“自然,天家威嚴,焉能容小民放肆。”
得,這廝的官是做到頭了,這幾乎是所有人的想法,果然,其人馬上遭到了來自國子監眾同僚的輪番火力壓制,罵的他啞口無言,額上青筋都差點爆了。
蘇軾說話更是絕:“此等無君無父之人,吾等羞於為伍,請官家將他叉出去。”
“對,朕瞧他也頗不順眼,來人,叉出去。”卻是小皇帝怒聲曰,而帷幔後的太后卻沒有發話,顯然是預設了。
其人兀自不服,尚還喊著:“臣沒有錯,聖上,臣沒有錯啊,臣冤枉啊……”
當然,這改變不了他的結局,這的官絕對是當到頭了。
略過這個小插曲,程頤率先奏請曰:“梁乙航罪惡滔天,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慰英靈,不殺不足以焊國威,請聖上殺之。”
“請聖上殺之。”
國子監眾官跪倒一片,繼而,百官們毫不含糊,齊刷刷的跪下了,異口同聲的奏請:“請聖上殺之。”
瞧,這幫老狐狸,見有人當出頭鳥了,立刻爭先恐後,生怕自己落下一步擔上個枉顧民意的惡名。
於是乎,大的方略定下了,梁乙航必死無疑,但,怎麼殺,何時殺,還得商量商量,歸根結底商量的是,這仗該怎麼打。
好在是大成共識了,既然這仗肯定要打,那便不如己方先動手先把主動權把握住,在這個基本方略下,大傢伙進行了一場簡括卓絕的頭腦風暴,總的來說,意見是中肯的,也是多面性的。
又一個時辰後,討論漸漸停歇,等司馬光做了總結髮言,帷幔後平靜威嚴的聲音響起了。
“傳旨,八百里加急傳命平西將軍種古,自接旨即刻起,發動對西夏全線戰爭,務求必勝,打掉西夏的狼子野心。”
“諾。”
“傳旨,自此刻起,皇城封禁,只進不出,直到針對西夏的戰爭打響為止,便委屈諸位在各自班房委屈兩日了。”
“諾。”
“皇城使司趙凱何在?”
“臣在。”
“命你司即刻監視梁乙航,若有異動,即刻羈押。”
“諾。”
“諸位臣工,既是要做戲,便要做足,朝廷的態度此時自是不可讓外界知曉,然放任士子百姓們皇城逼宮卻也容易惹人懷疑,所以,哪位成功願意請纓出去周旋一二。”
“臣以為,士子百姓們的抗議恰巧能迷惑西夏的試聽,使其琢磨不透我朝的態度。”
“捉摸不透可不行,哀家要的是西夏確信我朝不會對梁乙航動手。”
如是,滿朝臣工們又沉默了,這個出去的人,明顯是炮灰嘛,到時候真話不能說,還得威逼利誘,那些士子百姓們豈能願意,還不拿唾沫星子把人淹死。
於是,大傢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趕緊收回目光,心虛的將頭顱深深埋下,深怕別人看到自己,卻不料,太后點名了:“呂愛卿,辛苦你了。”
聞言,呂大防頓時苦了老臉,心裡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奈何身為開封府尹,這本就是他的職責所在,兼且在處理鄒氏滅門慘案的過程中,拜手下一幫蠢材所賜存在諸多不當之初,朝廷要問責,肯定得落在他的頭上,而太后此時讓他出去,無疑也是宣洩著不滿,所以,他找不到任何理由不去,只能生受。
卻聽人言:“可若是久勸不退,又該如何?為求真實,真的出兵鎮壓嗎?”
聞言,呂大防頓時黑了臉,暗罵你是嫌老夫死的不夠慘啊,還出兵鎮壓,若是真出兵了,老夫這輩子就算是到頭了,還得連累呂家一門抬不起頭。
但此人的話卻又不可不考慮,當然也不難辦,找到發起者,說明事情,讓其帶頭退去就好,可這樣一來,又有些虎頭蛇尾的感覺,算是個破綻。
不料太后竟笑道:“放心,呂愛卿儘管去便是了,承天門外有個極聰明的小子,他會配合你的。”
此時,朝堂上早就知道了是簡川帶頭鬧事的,呂大防經太后這麼一提醒,頓時想到了簡川的聰慧,想來略微提點其便可瞭然朝廷謀劃,於是乎心頭略微定了定,領命退出奉天殿。
只是呂大防卻未想到,也沒心情去想,太后為什麼會知曉簡川乃極為聰慧之人呢?簡川又沒進過宮,難道只是聽說?只是聽說就能如此確信?
這些,呂大防沒工夫想,可王安石司馬光範純仁卻有的是工夫,於是乎六目一凝,身體似乎僵了僵,只是卻少有人看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