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棋逢對手
宴會開始,諸人起身,憑欄下望,舉杯相邀,大家共飲。
照例,位份最高的四老相繼講話,無非是些勉勵後學的陳詞濫調,乏善可陳。
許久才算進入正題,司馬光說:“今日以棋會友,本老夫與簡小友私下邀約,不想來了這麼許多人,正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不如大家皆參與進來可好。”
瞧,所謂人老成精不外如是,這話自然是照顧和尊重所有來客的意思,但更重要的是點明瞭司馬光和簡川的忘年交關係,而這一點,也正是今晚的主題所在。
但能聽懂這話外音的,滿樓也沒幾個,不過表面的意思卻是所有人都聽懂了,便聽一個不大不小的官老爺替眾人問:“司馬相公,定個章程吧。”
司馬光笑道:“既是以棋會友,那便兩兩對弈,勝者再尋對手,而至最後勝出者,老夫願以一罈五十年花雕老酒相送,不知可否?”
“這麼說,司馬相公也要下場嗎?”
“自然。”
“那還等什麼,開始吧。”
“兩位花魁娘子,還請管樂助興。”
“固所願也,不敢辭也。”
……
第一局,簡川邀宗澤對弈,後者欣然應允。
起先,簡川還是有些忐忑的,畢竟和這麼一個日後的民族英雄對弈,想想都覺得刺激,可當新鮮感過去,簡川很快就興致索然,無奈的道:“宗熊,你確定自己會下圍棋,而不是僅僅知道規則而已?”
奈何宗澤絲毫沒有聽出簡川話中的揶揄之意,竟是頗為自信的說:“不瞞賢弟說,為兄少時便極喜棋道,且潛心鑽研了數年,不是自誇,為兄十餘歲時,於棋道上便十里八鄉無敵手,雖然後來遊學荒廢了些,可底子還是在的,賢弟你看,為兄這子落,你可就要當心了。”
聞言,簡川被唬的一愣一愣的,趕緊仔細深思宗澤這棋路是否另有玄機,而當其再落一子後,簡川覺得自己被騙了,當即斷定,宗澤這棋,爛的離譜。
於是乎,為了宗澤能夠清楚認清自己,簡川毫不留情的痛下殺手,十餘落子後,勝負已分,宗澤頓時傻眼了,不可思議的道:“怎麼會這樣?簡兄之棋藝,竟比為兄還高?”
這言外之意是仍以為自己棋藝高超啊,是以聞言,簡川黑了臉,覺得自己更加有必要點醒宗澤,於是道:“宗胸,愚弟當你是自己人,所以跟你說實話吧,你這棋藝,在這樓裡怕是要墊底,以後出門,最好還是別跟他人下棋了吧。”
“真的嗎?”
“千真萬確。”簡川重重的點了點頭。
第二局,葛春竹這廝湊了過來,未想這廝竟贏下一陣,簡川很是意外,更意外這廝竟然跟他眨巴眼睛,意思是說:“放心,我會放水的。”
簡川會意,便全力施為,直接屠了這廝一條大龍,而後揶揄道:“就你這棋,還是回去再練幾百年吧。”
聞言,葛春竹怒髮衝冠,卻偏偏不跟邱蘭息說,以至於邱蘭息同樣對簡川眨巴眼睛,同樣的心思,同樣的結局,同樣的鄙夷,同樣的怒髮衝冠。
如是三局過後,三局皆勝者只剩十一人,四老之中,王安石早在第二輪便被呂大防刷了下來,呂獻亦在十一人之中。
如此卻是有了難題,十一人配不了對啊。
當此時,琵琶曲歇,齊引章款款起身,欠身一禮,規規矩矩的道:“奴家雖是女子,卻頗喜圍棋,不知是否有幸與哪位官人手談呢。”
唉,多麼聰明的女人啊,她似乎總能找到最恰當的時機做最恰當的事情,便如此時,缺一棋手是真,她補上卻是假,真意卻是和簡川過招,因為她清楚,簡川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找她,肯定有事。
兩人甚至不需要目光接觸便已彼此瞭然,故而簡川當即便要邀約齊引章手談一局,卻無奈被人捷足先登,又是呂獻這個討厭鬼,時不時的就要噁心簡川一下。
雖爭之必來,卻不可爭,於是乎,簡川只能捏著鼻子認了,由得呂獻落座於齊引章對面,而他對面也來了一個新的對手,可巧,是李格非。
李格非可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棋路中規中矩,頗閤中庸之道,這般棋手一般是很難對付的,繞是以簡川的棋藝也是經過一番艱苦卓絕的鬥爭後方才險勝,亦贏得了李格非的稱讚:“賢弟這棋藝奇正相合,深不可測,為兄佩服。”
都是自己人,簡川也懶得寒暄,故而一邊隨意應著一邊朝齊引章那邊看去,繼而心中又驚又喜,驚的是齊引章的棋藝竟如此高深莫測,竟像是在戲耍孩童般的戲耍呂獻,而呂獻卻不自知。喜的自然是呂獻即將出洋相了。
果然,簡川這般方才勝出,那邊齊引章便快落几子,而後嘛,一條打不打小的龍兒落入齊引章的圈套,卻還裝模作樣的驚呼:“哎呀,呂公子,難道是奴家贏了。”
呂獻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可還沒來得及開口替自己找面子呢,簡川已經邁步過來笑呵呵的插話道:“可不就是齊娘子贏了嗎,哎呀,不想琵琶聖手竟還是棋中國手,不知簡某可否有幸與齊娘子切磋切磋。”
呂獻被簡川噎的半晌說不出話來,而人家齊引章可不會等他想好挽回的說辭,一句‘求之不得’後當即起身,隨簡川一起坐到了另一張棋桌上,並隨手落子先行,徹底斷絕了呂獻挽回自己顏面的機會,只能灰溜溜的承認了自己失敗,被踢出了局。
然其雖出局卻沒有退場,反而恬不知恥的站到了齊引章對面,似乎卯足了勁想要瞧瞧簡川落敗的下場,而簡川身後,蘇茶兒出現了,那落在後背上的目光冷冰冰的,讓簡川不管有絲毫過分的舉動。
然而很快,簡川便沒時間在乎前面後背的目光了,因為簡川很快發現,齊引章的棋藝絲毫不弱於自己,其棋路,將邪之一字發揮的淋漓盡致,令人防不勝防,簡川雖不至於疲於招架,但也必須打起十分的精神謹慎應對。
實話講,簡川在棋道上,是下過大功夫的,前世十八歲時便已經是在冊的專業九段水準,且自棋藝大成以來,已經多年未感受過棋逢對手的感覺了。
且簡川知道,自己的起點何其高,後世的教學力量何其雄厚,自己的起點絕對是在巨人的肩膀上,而齊引章呢,教坊司的背景下,不可能有專業的老師,所以,其肯定是自學成才的,如此,才是最恐怖的地方,是以饒是在這緊張對弈中,簡川也不由自主的想,這女人的智商該得多高啊。
不過,簡川的智商也不低,對此他還是很有自信的,於是乎見招拆招,將自身以大勢壓人的棋路發揮的淋漓盡致,不計較點滴之得失,只顧著堅定不移的推動著自己的大勢。
終局數子,簡川險之又險的勝了一字。
齊引章似乎愣了一下,這還是簡川第一次見齊引章失神,可很快,其臉上的那絲異色便煙消雲散,看著簡川嬌滴滴的說:“公子贏了,奴家心服口服,受教了。”
簡川亦是由衷歎服:“很久沒有這般棋逢對手的感覺了,齊娘子受教。”
話未說完,後背隱秘處便被捏的生疼,知道這是蘇茶兒因為自己誇讚齊引章不高興了,故而只能暗自忍耐,卻又聽呂獻說:“齊娘子,你不會是故意放水吧,你與在下手談時,手段可比這局厲害許多啊。”
聞言,簡川頓時笑了,暗罵一聲,這廝原來是個蠢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