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乞兒巷
乞兒巷在汴京城東南角，既名乞兒巷，顧名思義，這裡是乞兒的聚集地。
汴京城給簡川的印象一直是繁華的，這裡的百姓，似乎都在為自己的小日子奔波著，亦平安喜樂著，直到簡川踏入了乞兒巷，方知光明之下，黑暗永隨。
這裡，多的是殘缺老者老無所依，多得是懵懂孩童茫然無措，多的痴傻呆兒浮游飄蕩。
這裡，死氣沉沉，令人壓抑。
孩子們見了貴公子，一哄而上，黑乎乎的小手在簡川渾身上下肆無忌憚的摸著，片刻間，簡川上下所有錢財一乾二淨，衣裳皺巴巴的佈滿汙漬。
沒有任何一個孩子向簡川道謝，因為他們得到潛意識裡覺得這是理所應當，他們或許認為，這世間對他們不公，他們便也無需理會這世道，什麼禮義廉恥，沒人教他們，所以他們樸素的以為，為了自己的肚皮，做任何事情都是對的。
於是，簡川很生氣，氣這天道無情，氣這朝廷瞎眼，氣這汴京城的百姓心腸太硬。
那坡子在遠處瞧著，幸災樂禍，嘲諷道：“這位貴公子，這裡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簡川見孩子們齊刷刷的向他湧過去，一口一個‘有方叔’的叫喚，甚為親暱，並將從簡川身上搶去的銅板塞進坡子的手裡，嚷嚷道：“有方叔，有錢了，快去給花兒妹妹抓藥吧，你不是說花兒妹妹喝了藥就能好了嗎？”
“好嘞，咱們這就去？”
說話間，被眾小孩圍著揚長而去，再也未看簡川一眼。
簡川知道這瘸子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可他卻沒有追上去，而是和老黃漫步在這乞兒巷，熟悉著，見證著，觸目驚心。
轉的累了，便坐在一個病懨懨的小女孩旁邊，隨意的說著話。
瘸子再回來時，見簡川還沒走，繼續嘲諷：“呦，公子哥可是落難了，這乞兒巷可不是你待的地方。”
簡川不理他，離小女孩坐的稍遠了些，一言不發的看著瘸子給小女孩把脈，煎藥，喂服，安慰，周到的很，細心的很。
簡川卻是忽的笑了，指著瘸子大笑道：“老黃，你看這瘸子，像不像一條老狗？”
“你說誰？”瘸子怒了。
簡川笑的更大聲了，指著他說：“說的就是你啊，喪家之犬，吃屎都搶不到熱乎的。”
“你憑什麼罵人。”卻是孩子們先不願意了，一擁而上要打簡川。
老黃立馬護住簡川，卻不動手，由得孩子們在他身上拳打腳踢。簡川卻忽的怒了，推開老黃，緊接著就是幾個巴掌扇在了孩子們臉上，又是連續幾腳將打的最兇的孩子踢飛，怒聲曰：“不知禮，無以立，生而為人，何以自棄？”
然這些混跡街頭乞討的孩子們用怎麼聽的懂，此時的他們，只曉得用暴力來宣洩自己的無知，故而再次一擁而上。
見狀，簡川嘆息，卻是退後一步，對老黃道：“下重手，打折他們的腿。”
老黃又怎忍心，故而遲遲不動，任由踢打，於是嘆息道：“老黃，他們真正需要的不是憐憫施捨，而是畏懼，唯有畏懼，，才能讓他們重新走上正途。”
簡川終於動手了，老眼含淚，打斷了每個孩子的腿，孩子們咒罵漫天，疼的滿地打滾，可自始至終，那瘸子都只會在那便顫抖，不敢衝出來維護。
簡川靠近他，問他：“說你是喪家之犬，你承認嗎？”
瘸子顫巍巍的，簡川扔不罷休，拿話一刀刀的刺在他的心口。
“窩在這乞兒巷，很安心吧，因為這裡的人全都需要你，對吧。”
“是他們需要你，還是你需要他們呢？哦，你為他們治病，還不收錢，真是好人啊，但，你可曾出去乞討過，誰在養著你呢？”
“何必裝出這麼一幅在乎心疼的模樣，他們只是你用來養活自己的工具而已。”
“怎麼，不承認嗎，你反駁我啊。”
“你瞧，他們的腿都被打斷了，你縱使能為他們接上，可也需要藥石相佐吧，但你沒錢，你會怎麼辦呢？”
“你會說，我只是個瘸子，我沒有任何辦法。所以你只能看著他們忍受劇痛甚至失去雙腿不能行動繼而活活餓死，對，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對嗎？”
“可你真的沒有任何辦法嗎，你的醫術極高，你完全可以輕鬆的賺到很多很多錢，你完全可以讓他們過上非常優渥的生活，你甚至有能力讓這乞兒巷的所有人衣食無憂。但，你沒有這樣做，你在坦然接受乞兒巷供奉的同時，已經忘卻了自己的無恥。”
“心安理得嗎？你配嗎？你覺得，他們真的需要你嗎？”
“不，不會有人真的需要你，因為你只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而已。”
“你不過是一個懦夫，一個被強姦了無數次已然喪失了反抗能力的行屍走肉，你，不配活著。”
……
簡川終於說完了，對老黃說：“我們走吧。”
“公子，這些孩子……”
“總要讓他們受些苦，明日再帶郎中來。”頓了頓，又說：“回頭你去找找一趟齊青玄，告訴他，讓他召集一下以前的兄弟，明日早間來這裡集合，這條巷子，我要了，讓邱蘭息去找房主，全部買下來。”
老黃不明所以，卻察覺到簡川此時正處於極度暴怒之中，故而識趣的沒有多問，隨著簡川離開乞兒巷後，立刻去尋齊青玄和邱蘭息。
兩人自是看不到，那瘸子已然麻木不仁，他顫巍巍的站起來，一一為孩子們接上了骨，而後行屍走肉般的蹲到了牆角，一語不發，宛若雕塑。
卻說簡川，心情糟糕的很，可還是以監工為名去了王安石府上一趟，不過並沒有直接去找王安石，他擔心自己的情緒影響到王安石，所以只是尋了個間隙對王楠說：“儘快找到一個醫術高超且完全信的過的大夫隨侍先生左右，嚴防馮御醫暗中使詐。而在找到大夫之前，儘量避免先生和馮御醫接觸，依我看，還是尋個藉口離府幾日為佳。”
話不必多說，以王楠的聰慧，當即便領會了，繼而神色大變，好半晌才平復下來，環顧左右，暗暗點了點頭。
見狀，簡川略微放心了下來，並未多待，耐著性子檢驗了下王府自雨亭的進度便自行離開了，如今，他以不對那瘸子抱有任何希望，且此刻心頭的第一大事，便是規整乞兒巷。
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為什麼我不去做呢，此乃簡川的人生信條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