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漁家傲
站在人群裡,簡川尚在思索要不要進去,又怎麼進去時。便見邱蘭息這廝奪眾而出,裝模作樣的吟道:“沉沉更鼓急,漸漸人聲絕。吹燈窗更明,月照一天雪。”
“夜深人靜,但更鼓聲聲,吹燈欲睡,月照雪映,窗更明的幽冷夜景。全詩簡潔曉暢、清新可喜,夜之靜,雪之明。形象貼切,好詩,公子請進。”
聲音老邁,自水榭內傳出,輕飄飄的卻似有堂皇之氣直入人心,便聽人群中有人推測:“聽著聲音,水榭內莫不是新任吏部尚書範純仁範尚書?
啥?布衣宰相範純仁?范仲淹的兒子?若果真是他,說什麼也要進去瞧瞧。
這般想著,簡川立刻挪動起來慢慢靠近。
剛至近前卻被一人拉住,卻是葛春竹,只聽其低聲哀求道:“簡兄,求求你了,等我進去後,你過會再進去吧。”
簡川當即會意,這是怕自己搶了他和邱蘭息的風頭啊,本還在疑惑邱蘭息都進去了,葛春竹怎麼還不登場,現在明白了,這是想留一個空窗期給自己人炫耀啊。
簡川連詩都送了,自然不會在這檔口擾了兩人的興致,便沒好氣的點了點頭,催促道:“還不快去?”
“好嘞,這就去,這就去。”
說罷,仰首挺胸走出人群立於廊上,吟曰:“牧童騎黃牛,歌聲振林樾。意欲捕鳴蟬,忽然閉口立。”
“由動而靜,突然又自然,恰如其分,好詩,公子請進。”
葛春竹進去後,又是三五人進去,都是讀書人,要面子的,所以沒有好詩詞誰也會當眾去獻醜,所以大凡敢登場的,幾乎個個都能得償所願。
呂獻那廝也進去了,且是緊跟著葛春竹之後,這廝一手《浣溪沙》驚豔全場,雖距離絕響還差些距離,卻足以拔的頭籌,故連簡川也不得不承認,這廝還是有真材實料的,只是可憐葛春竹,攔下了簡川,卻攔不住呂獻,故而這風頭出的著實憋屈。
這時節,簡川將要登場之際,白娘子再度來到了簡川身邊,螓首蛾眉,酥酥軟軟的道:“公子,帶奴家一起進去吧。”
簡川一點也不願意,心裡想著這要是被蘇茶兒知道了,還不知要鬧出什麼么蛾子呢,故問:“不會和呂公子聊的甚歡,怎麼不和呂公子一起進去啊。”
女人啊,特別是漂亮的女人,不管放倒歷朝歷代,似乎總是有優先權的,便如這詩會,男子若想入內,得用干謁詩文做敲門磚,而女子若想進,則只需跟在一個男子身後便可,此前,已有諸例,大傢伙也是見怪不怪。
白娘子自然聽出了簡川語氣中不情願的意思,便見眼眶中瞬間佈滿霧氣,簡川一見,雖明知這女人又要使那一套了可卻偏偏沒有對付的辦法,故而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嘟嘴氣道:“好了好了,收了神通吧,隨我來吧。”
聞言,白娘子瞬間破涕為笑,親暱的挽住簡川的手臂,二人便在這萬眾矚目中踏上了長廊。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只此兩句,便已經冠絕當下。
“妙”字自水榭內傳出,簡川繼續吟道:“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然也。”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一氣呵成,直抒胸臆。
便見場中鴉雀無聲,眾皆驚詫莫名,只盯著簡川看。
良久,水榭內那老邁的聲音方才響起:“如歌如訴,如靈歌之悲慼,又如冰雪之徹骨,卻又纏綿不盡,絕妙好詞啊,快讓老朽看看,到底是哪位大才。”
循聲看去,便見一高大老者走出水榭,身後雖跟著烏泱泱一群人,但在此老者一身堂皇正氣的映照下,具皆黯然失色。
史書上說,范仲淹四子中,唯其二子得其全部風骨,果然。
重生之初,簡川便給自己定下了規矩,可以史自薦,卻絕不可以史鑑人,但初見範純仁,簡川便不自覺的發自內心的尊敬,只能恭敬一拜,聊表寸心。
“學生簡川,見過範尚書。”
“哦,原來是簡公子,《桃花庵歌》已是傳世之作,今日之作亦不遑多讓,果然是風流最少年啊。老夫欽佩之至,快快有請。”
簡川連說不敢當,奈何範純仁盛情相邀,只得落後半個身位隨之進去。
餘光便瞥見邱蘭息和葛春竹一臉狂熱,亦瞧見呂獻一臉陰沉,至於白娘子,則在範純仁現身之初便識趣的遠離了簡川兩步,雖隨之一起進入了水榭,卻已不敢靠前。
花魁畢竟是隻是花魁而已,文人墨客或許會趨之若鶩,但面對當朝二品大員,未經允許若敢逢迎那就是蔑視官威,說治你就治你,白娘子很識趣,所以,老實的很。
卻說簡川被範純仁一直帶到水榭盡頭,又在範純仁的安排下安坐在左手第一順位的座位上,這安排的意味不言而喻,相當於斷定今夜不會再出現第二首簡川如此佳作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有簡川這首《木蘭花》珠玉在前,後來者望而卻步,縱使有那麼幾個自詡高明的,吟誦出來後眾人也覺得索然無味。
是以沒多久後,便再不見有人走上長廊,如是,坐於上首範純仁對面的中年人長身站起,先前介紹過,是以簡川知曉此人便是歐陽修長子歐陽發。
既是詩會,當有定場之詩,歐陽發應該是有準備的,奈何聽了簡川的詩後卻沒了信心,所幸其父歐陽修之才曠古爍今,詩文傳世眾多,他這長子借來開場誰也不會說什麼閒話,反而還能搏個懷緬先父的美名。
於是乎,歐陽發的定場詩吟誦的是歐陽修名作《浪淘沙·把酒祝東風》。
曰: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垂楊紫陌洛城東。總是當時攜手處,遊遍芳叢。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畢,範純仁贊曰:“恰逢其會,當共飲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