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我不想當山大王
梁布泉就這麼在山上稀裡糊塗地躺了足足二十來天,這中間來來回回來房間看他的人倒是數不勝數,有收著了信來給他送水果花籃的老百姓,有拎著本子扛著大炮照相機來他這採訪的小道記者,周老太爺也帶著手底下的人來過兩天,一個是為了彙報一下礦上的進度,二來也是為了能跟他籠絡籠絡感情。
都是道上混過一陣子的人了,那夥人心裡在尋思些個什麼,其實梁布泉就和明鏡一樣。江湖嗎,人情世故才是最費腦子,最肥唇舌的事情。別人見天地跟他說好話,哄得他樂樂呵呵的,未來定金探嶺的時候,保不齊這姓梁的一高興就能交給自己幾招。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跟著他屁股後頭找金子,那是絕對沒有自己憑本事把金礦通吃咯來的實在的。
其實梁布泉也是打心眼裡頭喜歡這樣的聰明人,好學的人就是比那些個懶漢聰明,好學的人知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的道理,趕明個要是自己真的不行了,鬥不過通書那幫狗雜種,最少還有這些個正等著長個的人來頂著。
不過著來探病的人一多起來,也叫人心裡頭煩悶。
雖說這綹子不是什麼旅遊景點,按常理說,是不應該隨隨便便叫些個老百姓進來的,梁布泉在昏迷了兩三天醒轉了過來之後,交代給魯大能耐的第一件事也是不要把自己手上的事過分對外省長。
所謂的“不要過分”的意思,原是“把訊息告訴該告訴的人就可以”,可是他錯就錯在太拿魯大能耐當個聰明人了。在這位炮頭的眼裡,“不過分聲張”的意思,變成了別在梁布泉的門口大聲說話,再加上樑布泉先前在對付慈母屍的時候,曾經一下狠拍傷了自己的耳膜,山底下的郎中茲要是有名有號的,全叫魯大能耐給一併“請”到了山上,扯著脖子嚷嚷說,“要是看不好我這位大恩人,你們這些個老騙子也他孃的不用長耳朵了。”
這人的身體雖說是挺脆弱的,但也絕對沒有脆得跟紙一樣這種程度。再加上樑布泉當初下手的時候還留了幾分力道,耳朵上的問題經過多位專家的聯合問診,開了幾副外敷的方子以後,被安排說靜養就可以。
其實事情到這本來就可以畫上個不算完美的句號了,又因為這看病的郎中裡面,還混了三兩個大嘴巴,郎中下山以後立馬就滿世界的宣傳說山上的土匪窩換了新當家的,是個年輕的後生如何如何,傳到後來更是有鼻子有眼地說這後生是個外來戶,聽口音好像是打北方那邊過來的。北方人的脾氣如何生性,年輕的後生又是如何手段殘忍,再往後,梁布泉不單單有了個土匪窩子總瓢把子的名頭,還來了個“喜歡吃活人耳朵”的美妙愛好。
梁布泉對於此等謠言自來是眼不見心不煩,可是魯大能耐這夥山上的土匪倒是真的給當了一回事。山上的崽子都見過樑布泉的手段,當初在面對那屍潮壓境的景象時,梁布泉是如何不顧安危,衝進屍潮裡面就弟兄們走出苦海,又是如何捨生取義一個人斷後勇鬥屍魔,再往後又怎麼氣定神閒地擺好了大陣,談笑之間消滅了數以萬計的活屍,有眼睛的是歷歷在目,沒看著的聽得那叫一個聚精會神。
反正現在大當家的也死了,他即便是沒死,想當初在山神廟前面槍殺了無數個弟兄的畫面還印在記憶裡頭呢,這在江湖規矩上面,那個龜丞相也是逃不了一頓三刀六洞之刑。對於讓梁布泉當總瓢把子這件事,下頭的小的沒意見,老百姓對此也只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頂算剩下來個二當家的炮頭,可是這魯大能耐是第一個認識的梁布泉,也是整個綹子裡頭第一個拜梁布泉為自己偶像的人,所以最讓他梁布泉苦惱的一件事就這麼稀裡糊塗地來了。
當病號的一日三餐自然是有人送來,不過這些個鬍子每次來送飯的時候都得和他磨上半個多時辰的豆腐,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勸他順水推舟地做了這綹子裡頭的總瓢把子,只要他肯把這個綹子接管下來,甭說是再也不下山去打家劫舍,就是給老百姓端茶倒水,捏胳膊捶腿,他們都是說幹就幹,不帶有一絲一毫猶豫的。
都說人算不如天算,梁布泉是萬沒想到,就因為自己的一個小失誤,差點把自己的小命給搭上不說,自己還偏偏又和這幫土匪扯上了關係。
其實說和一群土匪放下屠刀,這是積了大公德的好事,於情於理他都應該應承下來。可是這梁布泉現在已經不是初出茅廬的雛了,他心裡頭也知道,人要是由個好人學壞,壞人堆裡肯定不能太怎麼難為壞人,天下烏鴉都這麼黑,要比也是比誰的手段歹毒,學壞了的好人要是有膀子力氣,在惡人堆裡頭最少也不會叫人給看不起。
但是這惡人想一下子變成好人,哪有那麼容易?
聽說過被狼帶大的羊,誰聽說過被羊給帶大了的狼?
這幫鬍子先前在人家村裡幹了那麼老些個壞事,你現在說學好就能學好,你說自己不幹壞事,要當個好人了,村民們就能接受你們了?
土匪窩子裡要是有你不順氣的地方,大不了約著打一架,響指對響子,青子對青子,你這翻身要把自己給變成好人了,再受了好人的欺負,好人的排擠,氣不順的時候能咋整?擼開槍栓給那好人崩咯?
有人說了,這要做善事就要做到底,幫著那群村民改善對這幫土匪的刻板印象,那也是梁布泉應該行的善事當中的一環。
您要是這麼說,那我替您豎兩個大拇哥。
您說的的確是對,可是這是不是的有個前提,前提是他梁布泉想要做這個善事?
關鍵問題在於,梁布泉他壓根就懶得管這什麼好人壞人的爛攤子,你想學好,那我替你鼓掌,我祝福你,但是別他孃的來沾邊。二十八道仙梁跟通書的官司,自己好端端地從一個世界跑到另外一個平行的世界裡頭的事他都鬧不明白呢,讓他過來關心別人的好壞之分,引導著別人走什麼人生正道,他是真的沒那個心思,也沒那個閒工夫。
再加之他也壓根不想讓綹子裡的這些個兄弟放下手裡頭的槍,眼下的世道這麼亂,第一個,這些傢伙需要有槍保護著自己,他們畢竟是一群被社會和時代所拋棄的可憐人,應讓他們融入進那個已經拋棄過自己一次的圈子,這對山底下的百姓和這群土匪自己都是特別不公平的一件事,第二個,就像咱們從前說過的那樣,金幫雖然建立在即,但是他需要一些能幫著自己辦髒活的人,而他自己又不好成為這群傢伙的領導者,防止到時候官府追查下來,給他們一股腦地端個底朝天。
他原本一開始的打算就是叫魯大能耐成為這綹子裡頭的大當家的,現在為止也是一門心思地想要給魯大能耐扶上位。
現如今這魯大能耐就坐在床頭,跟個小媳婦似的拿著個湯勺給梁布泉吹藥:“爺,藥給您熬好了,您趁熱喝下……趕緊好病,好趕緊給您安排日子,安排封禪大典!”
梁布泉的嘴角抽了兩下,心說你這他孃的小綹子一共不到兩個半人,還整個什麼鳥封禪,封個屁禪,我他孃的到時要瘋了!
見梁布泉光看著自己也不說話,魯大能耐是輕輕地把碗給放下,拍著梁布泉的背又道:“爺,咱好說歹說地也求了您半個月了吧,能不能給個痛快話?”
“痛快話我一老早就給你們了,不幹,幹不了!”
梁布泉翻了他一眼,接著道,“我說了八百多回了,老子有自己的事,你們這大廟我真是管不了。更何況這綹子裡的弟兄都是啥脾氣,日後有啥樣的安排,最瞭解的人就他孃的是你自己,這總瓢把子要是給你當,我他孃的舉雙手贊成,雙手不夠,我還能再加上兩條腿……我真的不行,你們好好的一個綹子交給我個外人看管那叫什麼事?再一個,咱們先前說好了的是合作,我賺金子,給你們也分金子,現在你們悶著頭就要讓我當領導……咋的,金子都不想要了?”
魯大能耐咧了咧嘴:“這不是……下頭有幾個小的說啥也不想當鬍子了嗎?跟您說實話吧,其實吧……我他孃的也把這鬍子當夠了。要是能有機會……”
梁布泉道:“能有機會翻身的話,你們還想當回普通人?”
魯大能耐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梁布泉那手指著地板:“還在這當普通人?”
魯大能耐奇道:“不在這當普通人,那老子去哪啊?”
“哼……”
梁布泉冷笑一聲,“你們是有從良的心,你想過這些村民答不答應嗎?”
“他們不答應,奶奶的,他們憑啥不答應?大不了老子我……”
才剛要發狠,魯大能耐轉瞬就想起了自己想要從良的話,這當了好人就不能成天喊打喊殺了,旁人要是不答應,他們還真沒啥辦法。
“所以說啊,想要從良是好事,但是你們不能在這個地方從良。”
梁布泉輕輕地拍了拍魯大能耐的肩膀,“你們得出去。”
“出去?”
魯大能耐苦笑了一聲,“咱倒是想出去,可是咱得有錢啊!”
“你沒錢,但是我有錢啊!”
梁布泉笑道,“你就踏踏實實地在這做你的總瓢把子,只要你想領著弟兄們從良,放心大膽地跟著老子幹,老子保你兩年之內就能從這山溝子裡頭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魯大能耐的臉上反倒又顯出了苦色:“話是好話,可是你也看著了,現在咱們弟兄最佩服的人還的是你,我就……”
“這事你倒是可以放心,現在我這腿腳也養的差不多了。該去解決一下子把老子差點弄死的那個狗玩意了。”
梁布泉說著話就要下地,“你們這後山上的爺爺真是不少,老子先前救人的時候在那裡頭見著了個墓道,那裡的玩意要是不收拾利索了,你們這綹子早早晚晚還得出事。咱就藉著這一樁事,來給老哥你好好地立立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