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雲裡霧裡
這一個又一個的活屍就像是惡臭的湖水裡漂泊跳躍的水蚤，在寸畝見方的山頂上摩肩接踵地晃晃蕩蕩，而梁布泉或許就是那顆投入湖中的石頭，躍濺入水以後許是因為慣性或者其它什麼理由，在自己身邊兩尺多的範圍當中虛化了一道屏障，幾十只活屍下意識地全都向後躲開了一定地距離，隨後水蚤會繼續包裹頑石，活屍也會繼續想著把面前的活人給吃幹抹淨。
只不過這裡並不是真正的湖泊，梁布泉也不是那塊石頭。
衝進屍潮當中的一刻，他就已經在刀尖上塗滿了自己的舌尖血，他一手持刀一手持槍，像是個脫了韁的野馬一般，在屍潮當中左突右撞。擋路的活屍還來不及反應，就叫他一刀一個地劃開了脖子，或者一槍崩碎了腦袋，他當然知道單憑這點是不可能殺得掉這群活屍的，他的鼻尖輕動，像是狗一樣地聞嗅著風裡那點僅存的活人氣息，腦海當中的黃三太爺卻是悠然自得地哼著小曲：“小妹妹送情郎啊~送到了大門東~正趕上那個老天爺，刮地那個西北風啊~颳風不如下點小雨好啊~下小雨那個能留上我地郎多呆上幾分鐘~”
說話的時候，梁布泉已經是在這屍潮裡面橫衝直撞了將近二十來米，上衣已然是叫那些個活屍給撕了個粉碎，綁在右手上的白布條/子被又黑又紅的鮮血給染得變了顏色，左手拎著的那杆響子自當也是打光了裡面的子彈，瞧著源源不絕衝過來的活屍，梁布泉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又把那響子給砸到了一個活屍的腦袋瓜子上頭，可緊接著又有千千萬萬個活屍嘶吼著朝著他的梗嗓咽喉就咬了過來，死命跑了這麼長時間，饒他梁布泉健壯得像是頭牛犢子也嗆不住勁了，只能是倒頭躺下來那兩條胳膊做個擋勢，好在這胳膊上還有布條/子護著，不至於讓活屍的尖牙利爪給一下子抓破了皮肉。
而那個黃三太爺，卻還是在哼哼唧唧地唱著歌：“小妹妹送我地郎啊~送到了火車站啊~火車拉鼻兒冒出一股煙哪啊，火車一去還能迴轉~也不知情郎哥呀，何時把家還哪啊~”
“別他孃的唱了！”
兩手苦於抵擋，梁布泉那是壓根就沒有反手掙扎得機會，萬般無奈下只能是撒開了握著鷹嘴匕首的右手，任憑那尖刀落地，隨後手腕子死命地一翻，讓那魚線牽著匕首從壓在他身上的那隻活屍得到脖子上頭盪出一道弧線。
要說這人在生死存亡的關頭，往往都能爆發出極為強悍的力量，縱使現在梁布泉已經幾乎出於脫力的狀態，可是強大的求生慾望還是讓他能奮力地把身上的那隻活屍給踢出去老遠，緊跟著右手上頭的魚線收束，那活屍的腦袋就這麼被輕輕鬆鬆地嘞了下去。
抬著鼻子再在空氣當中嗅上兩嗅，方才指引著他的那股子活人氣息，竟然偏離了原本的位置。
孃的，這幫傢伙跑了？！
“別他孃的亂動！”
梁布泉捂著受傷的那條右手，只能是咬著牙接著往有人氣的地方跑，“要想活命的，就找個安全的地方老老實實地待著，我……我是炮頭派來救你們的人，亂他孃的動，咱們都得死在這裡頭！”
流了血就當是洩了氣，更何況還有他還跑了這麼遠的山路，死命地喊上一嗓子過後，梁布泉就只覺得自己的兩眼發黑，甚至還有點眼冒金星。
“你坐過火車嗎？”
唱得了歌，黃三太爺又笑呵呵地跟梁布泉拉起了家常，“老仙我啊，就見過那玩意，從來都沒試著坐上去看看。那玩意老大了，還會叫喚，烏漆嘛黑的挺長的一個玩意，老百姓們啊，順著它的肚子進去，那玩意一叫喚就會跑，跑得還挺快！嗯……至少跑得比馬快！”
梁布泉哪有功夫和他在這逗悶子，浩蕩無邊的活屍就夠他應付一陣子的了：“你要是沒話了，給老子安靜一會也挺好！小爺我現在沒時間搭理你！”
“哎呀呀，你說還真挺快啊，你都來這多長時間了？一個月？兩個月？小半年？掏了那麼長時間的金子，你連個火車都沒坐過，這不是白在世上走一遭嗎？啥時候你也能帶著你仙爺爺去那大鐵怪物的肚子裡頭瞅瞅？”
老仙活當是沒聽見梁布泉的話，“離家這麼長時間了，你想不想賈姑娘啊？那小妮子……哼哼……”
論起這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能耐，黃三太爺絕對是獨一份的存在。梁布泉當然知道他所說的那個賈鏡，指的究竟是他在哪個世界當中的小情人，可現在他分明是走不開，也出不去，再加上要是沒有黃三太爺在其中插進的這麼一腳，他也不至於稀裡糊塗地跑到這麼個地方來。
三兩句話，立時就叫梁布泉氣得是老臉通紅：“你還有臉問我？！老子是不是死在這裡頭你才算高興，他孃的，把老子給玩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又有個不長眼的活屍怪叫著撲向梁布泉的喉嚨，叫梁布泉狠命一腳給踢爆了褲襠：“滾他孃的，想殺我，來啊！都他孃的來啊！”
“你咋就這麼不懂得老仙我的良苦用心呢？”
聽著聲音，梁布泉都能腦補出一個為老不尊的小老頭瞥著嘴一臉委屈巴巴的模樣，“要不是老仙我啊，你早就死啦！還有力氣在這罵我？也就是你爺爺我這段時間的脾氣改好了，要不然啊……要不然老子早就把你按死在這群活屍裡頭了！不過話說回來，一個金門的子弟，趟了那麼多樑子，結果到頭來叫群活屍給咬死了，這也挺有意思的。你往後的重子重孫們，沒準也會拿你當個樂子人來看待。”
“幫忙啊！”
這老仙說的話有將近一半都叫梁布泉給聽得雲裡霧裡，不過至少有一句他聽明白了，附在自己意識裡的畢竟是個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真仙，在這麼個地方把他給得罪了，那可實在是犯不上，心裡想到了這一層了，他的語氣明顯也緩和了不少，“爺爺，我撐不住了，你幫幫忙行不？”
“幫忙啊~”
黃三太爺砸吧了一下嘴，“咱就說，沒這金剛鑽，就別攬那個瓷器活。老仙我可沒讓你往這裡頭鑽，而且這漫山遍野的活屍，說到底也是你給招來的，你惹了亂子，讓爺爺我來給你擦屁股？我咋那麼賤呢？”
你現在就挺賤的！
梁布泉在心裡頭咬牙切齒地嘀咕，可嘴上依舊是柔聲道：“爺爺，小的我沒能耐硬裝本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您高抬貴手……”
“你這崽子，你咋罵人呢？別當你在心裡頭罵我，老子我就聽不著！”
黃三太爺又是冷哼，又是嘀嘀咕咕，“你們金門的四字真言呢？這麼多個活屍，你自己拿出來用啊！留著能耐幹啥？留到陰曹地府裡頭還給你爹啊？”
“我……我真就……”
他現在是說也不敢說，就連想都不敢想。這黃三太爺的脾氣在老黃家這一族譜裡面可謂是一脈相乘，甭看他前腳還能跟梁布泉又是唱歌，又是雲淡風輕地打哈哈，要是真把這老太爺給惹生氣了，梁布泉轉頭就能徹底交代在這個地方，“爺，這山裡頭有活人啊！您也聽著了，我是為了救那些個人才進的山，要是在這裡頭用上了四字訣，那幾個活人不也都交代了？”
“救人？那還是你的事，跟老子有啥關係？”
黃三太爺砸吧了兩下嘴，又道，“不過來的時候咱倆分開的實在太匆忙，好些個話呀，我沒法跟你立馬講明白，這回終於見著你了吧，我就想把早就該告訴你的事跟你說一遍，結果這人老了歲數大了，扭頭就他孃的叫我給忘了！”
“您到底要告訴我啥，您快點說行不？”
梁布泉一邊聞著風裡頭的人味，一邊一瘸一拐地抵禦著活屍的進攻，“讓我死也做個明白鬼成不，您大恩大德……”
“小妹妹送我的郎啊~送到了大門北呀啊~一抬頭我瞧就見了啊~一對鴛鴦來戲水呀啊~”
“您咋又唱上了呢，這樣，您幫我應了眼前的這個劫，改日我包場給您好好聽一場二人轉，您看成嗎？”
“別他孃的裹亂，老子想聽二人轉還用得上你幫忙？我要告訴你啥來著……”
“爺爺！我真要撐不住啦！”
“哦對了！”
梁布泉隱隱約約聽到一聲清脆的手掌拍向了腦門的動靜，“你看你，總是裹亂，給我都整蒙了。我要說啥……”
一股一股的鮮血順著梁布泉的腕子往刀尖上面滴，梁布泉白著張嘴唇呷聲道：“您快點說，我要被您給玩死了！”
“你以為這個世界和那個世界一丁點關係都沒有嗎？還是以為那個世界的你，正在床上躺著，一動不動地等著你自己的魂魄歸位？”
黃三太爺的聲音突然就鄭重了起來，高的梁布泉的心裡頭也是一緊，“你現在看到的，就是那個世界裡的你自己看到的，人可能是活屍，走獸可能也是個人，只不過山還是那山，礦還是那礦，水也還是那水。所以，你啥時候坐一趟火車給我看看？”
“啥？”
梁布泉聽了個丈二的和尚摸不到頭腦，“我沒聽明白這是啥意思啊？你咋又說起火車的事了？”
“意思就是……”
隨著黃三太爺的字字落地，梁布泉拿刀的那隻右手已經不受控制地舉了起來，揮刀。
“該殺就殺，該動手就他孃的別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