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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睜眼死

僅僅兩天的時間,綹子裡頭就相繼死了九個人,其中還有兩個綹子裡頭當家的,別說這山寨裡的一票崽子。就是向來在刀頭舔血,見慣了大生大死的杜老四,在這時候也不免像是個鋸了嘴的葫蘆,說不出話來了。

梁布泉雖然沒有抻著耳朵聽,但是崽子們在私底下的閒言碎語,仍是免不了傳進了他的耳朵。什麼天譴報應啊,什麼怨鬼復仇啊。大多是說平日裡馮三爺的殺孽太重,時下到了一報還一報的時候了。

吳老三為什麼會死?

因為吳老三貪。

人心不足蛇吞象,這吳老三究竟揹著大當家的吃了綹子裡多少財路,崽子們只是看見了不說,但心裡頭比誰都有譜。自來貪念都是萬惡之源,早先那大清老佛爺帶著當官的一起貪,結果怎麼著了?大清亡了!吳老三也貪,貪苦主的救命錢,貪弟兄們的軍餉,沒準是閻王爺爺都看不下去了,這才派下陰差鬼使收了他的魂,又割了他的舌頭。要不然誰能有這麼大的本事,避開那麼多兄弟的耳目,鑽到吳老三的宅子裡,神不知鬼不覺地割了他的舌頭,又放下一根雞骨頭呢?

活該!

這叫報應!

宋掌櫃的又為啥會死?

因為他狠。

這宋掌櫃的心狠手辣是遠近聞名。他對被綁來的秧子(黑話:肉票、人質)狠,對兄弟們也狠。茲要是犯了綹子裡的家法,他是皮帶沾涼水、燒紅的烙鐵燙後背。多少個在他手裡受過罰的兄弟,晚上都只敢趴著睡。再看看他那秧子房吧,鐵鎖連環,火鉗子柴刀,茲要是跟折磨人的東西相關的物件,朝廷有多少,他宋掌櫃肯定就有多少。凡是進過秧子房的人,不死也得扒層皮。枉死在他手裡的怨鬼們,沒有個一百,也得有個八十了。但凡有個死在他手裡的苦主變成了厲鬼,那百分之百得找他報仇啊。

這真叫個一報還一報。

都說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他宋掌櫃就是不給人留活路,這在有了今天的這一劫。

下一個死的又該是誰呢?

手上沾著最多血的,就是炮頭老四了,甭看他對兄弟們仗義,但是這傢伙在闖窯的時候可不是這樣。喊打喊殺,活生生的喪門神下凡,下一個沒準就得死他了。

再不然是水香老金?

兩面三刀,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在他手底下做事的兄弟常說,這傢伙就長了一張好嘴,說出去的話向來都不算數。這撒謊撂屁的,不知道犯不犯啥忌諱。

還有馮三爺跟插千的老五呢?

這幾個當家人,明面上看,都是可交的好兄弟。可是仔細一尋思,又好像或多或少都會帶點毛病。也是啊,人生在這世上,哪有不犯人忌諱的時候呢?凡事都能做到十全十美的,那還算是人嗎?

那他孃的是神仙!

總而言之,這綹子裡的古怪可不是三天兩頭就能應付得完的,姓梁的和老瞎子要是對付不了那個拔舌頭的怪物可該咋辦?

當家的命是命,崽子的命就不是命了?

幾個崽子在下頭嘀嘀咕咕,就想要趁黑遛出綹子,去哪都是活命,沒必要在這個是非之地上冒險。

即便兩具屍體已經被抬到了梁布泉的眼前,這時候他還是覺得有點恍惚。

宋掌櫃的死了沒多久,現在屍體還是軟的。他張著個大嘴老老實實地躺在吳老三的傍邊,眼睛似閉非閉,還有半拉黑眼仁露在外面。如果故意不看他那少了節舌頭的嘴,沒準還真會當成他還在睡覺。

梁布泉隔著衣服摸了摸揣在懷裡的菸袋鍋子,這老東西的身上還有不少秘密沒問出來呢,只可惜對家的下手竟然這麼快。

宋掌櫃的算是壞人嗎?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如果想著他傷了多少秧子,害了多少人家,他的確算不上什麼好人。但是話說回來,要是還有活路的話,誰會樂意當土匪呢?

若說這樣的人就該死的話,這綹子裡頭的人恐怕都夠死上十幾遍的了。

有人嚼舌頭根子,就有人抹眼淚。

跟著宋掌櫃的幾個秧子房崽子,早就跪在屍體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都說我們家掌櫃的心黑,他要是心不黑,你們吃啥,你們喝啥?他要是心不黑,前線的那幾個兄弟不是白死了?”

“我們家掌櫃的就是不願意和咱們幾個年輕人摻和,都說他心狠手辣,實際上他比誰都心善!上個月俺家老孃得病了,就是從宋掌櫃手裡頭賒的錢。我們家掌櫃的二話沒說,就把自己這兩年攢的積蓄全都塞給我了,跟我說啥時候有錢,啥時候還。到現在為止,我還沒還過他一個子呢……”

“送進我們秧子房的肉票,要是別家窯裡面的土匪,或是別村的財主豪紳,掌櫃的可能下手是會重點;但是家裡窮的苦主,我們掌櫃的啥時候難為過人家?你別看我們秧子房裡那麼多刑具在那擺著,那都是他孃的嚇唬人的!掌櫃的也就是長得兇點,他那心腸比誰都軟!”

您瞧瞧,從古至今都是這樣,茲要是遇上管事的暴斃,肯定有人鼓掌,有人罵娘。人活一世哪能沒有幾個得罪過的人呢?話說回來,人活一世,誰還沒有一兩個交心的朋友了?

杜老四也在旁邊悄咪咪地抹著眼淚,記得馮三爺曾經下過死令,罰他半年不準喝酒。可在狼口崗子上的時候,他腰上還是挎著個酒葫蘆。酒照喝,架照打,照樣滿嘴跑火車。想必在當天他去秧子房領的罰,也就是跟宋掌櫃的喝一晚上的酒。

現在宋掌櫃的死了,誰還能罩著他了?

梁布泉的心裡也不舒服,但是時下在這綹子裡頭,除了趙友忠就只有他才能替這幾個兄弟伸冤。他要是跟著綹子裡的幾個兄弟,一起抱著脖子哭,那肯定不像話。

宋掌櫃的身上除了舌頭被什麼東西齊根切斷了一節,倒也和先前死掉的那七個兄弟一樣,沒有一點皮外傷。

但是梁布泉幾乎是一打眼就瞧見了宋掌櫃嘴角上的異樣,他拿手上去摸了摸,毛茸茸,軟乎乎的,還帶著點黏,順手就把這一團毛給扯了下來。

還是老鼠毛。

梁布泉把手裡的那團老鼠毛拿給馮三爺跟杜老四看了一圈,兩人紅著眼睛氣得直咬後槽牙:“又是那幫耗子崽乾的?”

這回梁布泉倒是沒回答他倆,這是禿子腦袋上的蝨子,明擺的事。確定了兇手就是耗子,剩下的就是得趕快把秧子房裡的拔陰鬥給找出來。好在這回屍體發現的早,兇案現場應該還沒讓人動過。

他從人堆裡面,把那個崽子薅了出來,沒容那人把氣喘勻呢,火急火燎地問:“你在屋裡見著耗子了沒有?再或者……有沒有看見耗子印?”

“還啥耗子不耗子的啊!我看見宋掌櫃的死了,哪還有心思找耗子啊!”

那崽子一臉官司的模樣,垂頭耷拉腦地接著道,“我路過秧子房的時候吧……突然之間煙癮犯了。你們也知道,那一陣煙癮上來,嗓子刺撓喉嚨幹,百爪撓心似的那麼難受。宋掌櫃的不是有煙嗎?我就想著去他們秧子房裡蹭一口煙抽,結果敲了半天門裡頭也沒人應。你們可能不知道,以前我也跟宋掌櫃混過,知道他有午睡的習慣。這時候正巧日上三竿了,我尋思沒準正是他午睡的時候,就準備偷摸進去……”

杜老四最煩別人說話拐彎抹角,嗷嘮就是一嗓子:“你他孃的挑重點說!你當我們來著聽他孃的評書呢?”

“是,是四爺!”

那崽子苦著一張臉接著道,“我記得宋掌櫃的房門是鎖著的,我實在別的沒轍啊,就從窗戶裡頭翻進去的。結果沒成想啊,剛翻進屋裡,就看見……就看見……”

“我去你娘個炮仗的,你小子欠他媽收拾了是不?”

杜老四輪圓了巴掌,噼啪兩下就給那崽子扇了個滿臉綻桃花,“你他孃的故意的是不?看見啥了,磨磨唧唧的,趕不上那好老孃們!”

那崽子捂著臉,哆哆嗦嗦地從地上爬起來:“掌櫃的那扇窗戶底下對的是桌子,我翻窗進屋,恰好橫在了桌子上。一抬眼就看見宋掌櫃半張著個嘴,倆眼珠子直勾勾地瞪著我,血道子正滴滴答答地順著他的下巴往出趟呢!我日他個親孃的,當時把我的尿都給嚇出來了!你們說說,我還哪有心思上房裡去找啥耗子啊?開了門就玩了命地往回跑啊我,不說別的,宋掌櫃的眼睛都是我給合上的!合了好幾下,咱們宋爺是有冤屈啊,他就是閉不上眼睛!”

“睜著眼睛死的?”

梁布泉把眉頭一擰,自來在村裡都有這樣的講究,說是穿紅衣,著紅鞋,瞪著眼睛死的傢伙容易變成厲鬼索命。他倒是不相信世上真有厲鬼這種說道,但是人死了以後突然之間把眼珠子瞪起來,這他還是頭一回聽說。

綹子裡的崽子都知道宋掌櫃的有午睡的習慣,可您聽說過睜著眼睛睡覺的嗎?您聽說過有床不躺,偏要坐在凳子上頭睡覺的嗎?

這宋掌櫃的,是醒著的時候,活生生地給耗子咬斷了舌頭?

他又為啥沒在當時叫出聲來?

難不成……他是看著了什麼東西?

什麼熟悉的,或者可怕的東西,讓他連叫喚都給忘了?

想到這,梁布泉又是抬鼻子在宋掌櫃的身上聞了許久。

馮三爺也是急了,招呼著杜老四和那一眾崽子就要往秧子房那邊去:“讓兄弟們帶著點傢伙,咱去那頭看一看……要是有耗子洞,連根給它挖咯!我就不信找不著那幫害人的狗崽子!”

“得了吧。聽說過黃皮子覓人嗎?馭鼠人用的也是這個路子,只不過他覓的是耗子罷了。這幫油葫蘆只養一隻鼠王,就足夠驅動萬鼠了。能讓你們動手挖,我早就讓你們動手了。如今你即便挖著了耗子窩,那幫耗子也只是群尋常的偷糧賊,你找不著它們的根!”

梁布泉從宋掌櫃的跨兜裡,又掏出了一顆盤的增掛瓦亮的山核桃,“不用去秧子房了,這回那拔陰鬥,讓耗子給塞進了宋掌櫃的兜裡。多虧那兄弟說了句宋掌櫃的臨死連眼睛都合不上,要不然宋掌櫃的差點就要在咱們面前起屍。”

“合不上眼睛……是因為這個?”

杜老四一雙牛眼瞪得跟個銅鈴似的,“那現在咱們咋整?去哪抓那個王八羔子?”

“回碃子抬礦。”

梁布泉咬著牙又把那顆核桃揣進了兜裡,“還那句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日後弟兄們就住在碃子邊上,老子陪著你們守夜!啥時候寶貝抬出來了,啥時候吊那隻縮頭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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