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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看嵐下嶺,聞氣望川

梁布泉沒成想宋掌櫃竟然知道嗅風這門本事,下意識地就多看了他兩眼。

這老頭渾身上下都透著股陰狠的殺伐氣,這種氣味形容不上來,早年聽趙友忠說過,滿手人命官司的劊子手和殺人魔,反而在身上沒有多少血腥味。

這種傢伙身上的氣味可說是“冷若隆冬萬里冰,寒似千秋不化雪”,靠在他們身邊,會不自覺地起雞皮疙瘩;他們渾身上下散發出的殺人味,甚至會頂得旁人的鼻子喘不上來氣兒。

那老瞎子說,但凡遇見這種情況,千萬別和這類人犯話(說話),也別和他們有眼神上的交流,轉身就走一定沒有害處。

現如今,只是堪堪偏過頭的一個對視,就讓梁布泉的呼吸一滯。

他尋思著,老瞎子所謂的“這類人”,說得恐怕就是宋掌櫃。

轉念再一想,“嗅風摘金手”這門本事,在江湖上也算不上什麼了不得的法門。在掘墳盜洞的土夫子堆裡,幾乎人人都會。

他也就沒把宋掌櫃的話往心裡去,“哦”了一聲,轉手就要把地上的鐵鐐銬撿起來。

“那啥……用我幫上啥忙不?”

杜老四看了看梁布泉,又看了看宋掌櫃,跟個木頭樁子似的杵在空地上,扯著破落嗓子問,“再一個……啥叫山把頭啊?”

“山把頭是金匠行當裡的切口(黑話),說的其實就是老虎。”

沒等梁布泉開口呢,宋掌櫃倒是吧嗒著眼袋鍋子先說話了,“尋常盜洞掘墓的土夫子,還有【人點燭,鬼吹燈】的說道呢,下嶺尋礦的金匠,他們拿的可是山神爺爺的寶貝,門裡的講究自然比土夫子還要多。看嵐下嶺,聞氣望川,就連在山裡頭撒泡尿,臉朝著哪,屁股對著哪都有講究。”

宋掌櫃說的金匠,可不是珠寶行當裡頭專門給人鎏金打首飾的營生。

財政大權,歷朝歷代都是一個國家的命脈根本。

從西魏開始,朝廷為了擴張庫銀兵器,並從根本上遏止老百姓私採盜採礦脈一事,專設了一批主管金屬礦藏的開發、冶煉和加工製造的部門。

後來到了兩漢時期,曹操又在河北開設冶鐵機構,史稱“司金中郎將”,再到隋唐時期,隋煬帝專為司掌錢帛金寶一類官職更名為“金部郎”。沿襲隋朝舊制,唐朝將金部眾歸為戶部統一管理,設金部司,這夥人在冶鐵尋金的基礎上,又掌管商稅、礦產資源以及茶、香歲入等事。

都說愛一行,鑽一行。

專司礦脈開發與金屬熔鍊的這班人馬,為了能夠更準確地摸清礦脈路數,有少部分幾個還與朝中懂得望嵐占星的司天臺有所往來。

方才宋掌櫃的那句話其實只說了一半。

【看嵐下嶺,聞氣望川;長舌問鬼,倒地聽仙。】

這是歷代金匠們下嶺尋礦的基本口訣,梁布泉也只是在趙友忠那破破爛爛的屋頭裡,讀到過這麼一句。

至於這四句話都是啥意思,梁布泉每每問起來,趙友忠都只是顧左右而言他,不是叫梁布泉好好練鼻子,就是讓他好好練手指頭,被老瞎子搪塞得多了,梁布泉也就不樂意再問了。

然而宋掌櫃他一個打家劫舍的土匪,是從哪聽說的這幾句話呢?

多說多錯,不說不錯。

那宋掌櫃的左一句嗅風,右一手口訣,這麼反反覆覆地出言試探,是在打些什麼算盤?

難不成,他就是那個給劉乾孃下藥的高人?

尋思到這一環,梁布泉又立馬把自己的想法給否了。

劉乾孃早在半年前就遭人下了屍變的方子,綹子裡丟孩子的事也不是這兩天才發生的。

那個“高人”在綹子裡藏得這麼深,明顯是想布一盤大棋。他跟趙友忠兩個人算是個屁啊!說白了他倆也只是這棋盤上頭,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的兩枚棋子,那個“高人”布了這麼大一個局,沒理由為了他倆,就這麼容易地露出狐狸尾巴。

如今趙老瞎子不在身邊,杜老四這傢伙也沒法指望,我他孃的還是乾脆裝聾作啞當個傻子吧!

梁布泉的心裡頭在做些什麼計較,旁人哪能看得出來呢?

宋掌櫃的只說了半截話,明顯是想讓梁布泉接茬,他這邊願意裝聾作啞,可有的人就偏偏耐不住性子。

“艾瑪,看見沒有?秧子房掌櫃的也有墨水!這傢伙,說的磕還一套一套的呢!啥玩意金匠土夫子的,不就是挖礦的跟盜墓的嗎?”

杜老四隻知道在一旁傻樂,拿嘴撇了撇宋掌櫃,又朝著梁布泉擠眉弄眼,“艾瑪,你瞅瞅他啊!看男的下嶺子,看女的啥……望川?忘穿啥了啊?忘穿褲子啊!”

說到這,杜老四又是一通傻樂:“他在那說啥呢?上山裡頭尿潑尿,你還他孃的管我往哪滋?真他娘吃飽了撐的,你說是不?大兄弟?”

我是你奶奶個爪子!

梁布泉現在總算明白“無知是福”這四個大字是咋寫的了。

杜老四這傻玩意真叫一個沒心沒肺,前腳剛因為崩死了乾孃哭天抹淚呢,這他孃的一回頭,人老哥自己好了,甚至開得起玩笑了!

梁布泉也真是懶得理他,拎著個鮮血包漿的鐵鏈子就往老林子裡頭走:“老子要進山,你叫兩個崽子跟著我,出了啥事也好有個照應。”

“他們哪行啊?他們可不行,還得我跟你去!”

杜老四大呼小叫地就要去追梁布泉,嘴裡頭是叨叨咕咕,沒完沒了,“這山裡頭雜物多,又是野豬又是黑瞎子的,你他孃的別一個不留神,再讓黑瞎子給舔了!”

梁布泉心說了,我讓黑瞎子舔了,你他孃的是讓傻狍子舔了吧!

這杜老四本性不壞,就是那腦袋實在是愁人。

錢二嫂的確不像是被宋掌櫃殺的,但是那傢伙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好鳥。梁布泉原本的意思,是讓杜老四留在秧子房壓軸,也好監視一下那老東西的一舉一動。

偷孩子鍊金種,下方子養野婆,現在又來了個錢二嫂扒皮,這幾宗事看起來沒有關聯,但似乎全都意有所指。梁布泉總是隱隱約約地覺著,這盤大棋的最終目的,並不是拿下馮三爺的綹子那麼簡單。

如今大櫃頭馮三爺和趙友忠不在,他懷疑那錢二嫂是虎披人皮下綹子害人,也要奔著老林子裡頭去,如果杜老四也在這時候跟來,整個綹子裡頭就沒有能信得過的人了。萬一有人趁著能主事的不在,從背後炸了他們的窩,回頭計較起來,他們連哭都找不著地方。

梁布泉恨得牙根子癢癢,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你他孃的給老子在這好好待著!”

“啊?咋的,你一個人行啊?”

杜老四傻乎乎地從腰裡把那杆盒子炮給拽出來,說話間就要往梁布泉的手裡塞,“我這把響子你先拿著,用不著我的話……我就不去了!對了,你有柴火(子彈)嗎?我給你抓一把!”

“我不是說了嗎?叫你派兩個崽子跟著我!”

梁布泉氣得直翻白眼,心想著,誰家要是能把這麼個傻玩意給養大了,也真是做了件祖墳都跟著冒青煙的好事,“你把響子揣好了,老子用不上這玩意。”

這時候,坐在不遠處的宋掌櫃的反倒悠悠地開口了:“小兄弟是要下老林子里布陣吧?”

“啊!”

梁布泉的心裡頭一翻個,含糊其辭地回道,“啥陣不陣的啊,就是做個陷阱!”

宋掌櫃的全賽沒聽見,自說自話地接著道:“染了人氣兒的鐵鐐銬,這玩意應該是當鎮物用的。你是不是還得找人挖坑啊?這話你可得說在頭咯,我們家老四是個直性人,你要他派給你兩個崽子,他真就只給你兩個崽子。你不說要帶著傢伙事,他就真能讓兩個崽子赤手空拳地和你進山。”

“你他孃的……”

杜老四眼珠子一瞪,作勢又要跟宋掌櫃嗆火,“我說你個老癟犢子啊,我問你話,你他孃的是一個屁都不放;我梁老弟不願意搭理你吧,你他孃的緊著往上湊,你說你是不是賤皮子?再一個,我他孃的就是再傻,也不能讓弟兄們空著手進山啊,咋地也得帶著響子走吧?”

宋掌櫃的朝著梁布泉挑了挑眉毛,意思是:你看我說啥了,人要挖坑,他帶著槍,這傢伙是真的傻吧?

隨後慢慢悠悠地把煙桿子揣進袖管裡,又開口了:“山把頭是在我這門口脫的皮,你懷疑我跟錢二嫂的死有關係,對不對?”

“我……”

不等梁布泉說完,宋掌櫃一抬手,讓他把後面的話又原原本本地嚥了回去:“這半年裡綹子不太平啊……從打大當家的要下嶺子找礦脈開始,我就覺著背地裡總他孃的有雙眼睛盯著老子。錢二嫂的皮,脫在了我們秧子房門口,我說這是有人故意坑我的,你信不信?”

梁布泉回答的乾脆利索:“我信!”

佛頂珠的山頭就算再小,也是個坐擁近百口弟兄的城寨,擒不了賊王,大可以讓他先自亂陣腳。這一手反間計,梁布泉從前在說書的那塊聽過。更何況如若錢二嫂真是宋掌櫃殺的,他也沒必要把屍首放在自己家,故意招人懷疑。

他真正擔心的,也不是宋掌櫃有沒有扒了錢二嫂的人皮,而是不知道那個暗處的高人,在打些什麼算盤。

宋掌櫃接下來說的話,也正奔著梁布泉的顧慮去了:“我懷疑有人就是故意讓咱們綹子裡互相猜忌,這他孃的能為咱們做到這一步,也真是辛苦他了!我的秧子房離著老林子近,山把頭出入綹子,打我這走也方便。那畜生吃慣了人肉,就咽不下別的玩意了。我覺著,你把陷阱安在我們這剛剛好。”

這一點是梁布泉沒想到的,他朝著四周動了動鼻子,那股子腥臭味若是仔細辨認,當真還能聞著一點。只怪自己第一次主事,最開始把這點氣味,當成是錢二嫂人皮上的氣息,給忽略掉了。

“你是不是還得要把趁手的青子?”

宋掌櫃的眼神彷彿是能洞穿萬物一樣,冷笑著勾了勾嘴角,“削木頭,搭陷阱用的?”

梁布泉訥訥地點了點頭。

“你家的瞎老頭,是水順子(姓劉)?”

“是啊,咋的了?”

梁布泉讓宋掌櫃問的一蒙,稀裡糊塗地脫口道,“你認識我家瞎老頭?不對,你咋知道我家老頭的眼神不好呢?”

“識嶺金鉤倒頭放,望嵐聽風四柱香……老頭子我早年有幸,見過這幾位司天臺的香堂。你這又是嗅風,又是佈陣的,我他孃的總算是沒猜錯!”

宋掌櫃拍著大腿笑得那叫一個痛快,活像是找到了幾年沒見的親爹,“二柱嗅玉香,司天臺的大能人!我日他娘個姥姥的,這下咱們綹子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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