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隱忍
大寧城,福源客棧。
岑參將兩個木盒親手交給了陳安平,滿臉的遺憾。
“貪墨馬家撫卹金的人已經被革職查辦,可惜馬三兒再也看不見了,這裡是五十兩撫卹金,還有承宣佈政司那邊的賠償五十兩。”
合計一百兩白花花的銀子擺在桌上,但馬四兒卻看都不看一眼。
馬四兒傻了!
昨晚醒來之後馬四兒就一句話都不說,問他什麼都是一臉迷茫的樣子。
跟著陳安平不肯離開半步,見不到陳安平的面,就會大喊大叫的哭喊起來,就像是幾歲的孩童一般。
大寧城的百姓無不唏噓,痛罵那群賊人喪盡天良。
“馬四兒這孩子命苦,家中三個兄長相繼離世,這樣吧我做主,給他在我府上某個差事……”
岑參的話還未說完,一邊的王朗就開口打斷了他。
“岑兄,這孩子看見陌生人害怕的哇哇大叫,就在安平身邊的時候能安靜一點。”
岑參的眉毛微微一皺,說道。
“王兄的意思是?”
陳安平拍拍馬四瘦弱的肩膀,笑了。
“讓馬四兒與我們一路入京,以後他就跟在我身邊做個小廝,吃穿都不會少他的。”
岑參還想要繼續嘗試一下,奈何陳安平和王朗一唱一和,說什麼都要將這孩子帶走。
見狀岑參心中一動,在袖口裡面摸索了一會兒取出一件東西來。
“馬四兒,你看這是什麼?”
岑參手裡是一個瓷娃娃,做工說不上精緻還因為煙熏火燎下半部分變成了黑色。
陳安平放在馬四兒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然後狀似隨意的問道。
“岑兄還有收集小玩意兒的愛好?”
岑參一直緊緊盯著馬四兒的神態,可是令他失望的是,自始至終馬四兒都沒有展現出任何的波動。
“從火場裡面撿出來的東西,應該是他們家唯一留下來的東西了,我順路捎過來。”
岑參心中有些失望,卻也安心,馬四兒看起來是真的痴痴傻傻了。
連自己親哥哥留下的最後一件遺物都漠然沒有反應,不可能是裝出來的。
“我還有公事在身,就不久留了,等以後返京一定找兩位好好喝一杯!”
岑參離開前又望了馬四兒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當岑參離開之後陳安平才慢慢拿起桌上的銀子,輕嘆一聲。
“三條活生生的任命,就值這區區一百兩麼?”
王朗的臉色也不好看,和陳安平商量。
“安平,這事我估計難有一個結果,咱們還是儘快離開的好。”
在大寧城裡面發生入室殺人。縱火毀屍滅跡,沒有背景實力的人哪個敢這麼幹?
陳安平和王朗心中隱隱猜到了一些蛛絲馬跡,可是沒有證據他們也做不了什麼,唯一能做的就是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叫人收拾行裝,咱們明日天明就走。”
王朗愣了一下,沒想到陳安平如此雷厲風行。
“好,我去讓三錢通知大家。”
自始至終馬四兒都老老實實站在一邊,沒有任何的表情。
……
大寧樂坊,夜。
悠悠的樂曲斷斷續續的傳來,在大寧樂坊頂層的一間雅間裡面,門忽然間開啟了。
岑參輕手輕腳的走進雅間,來到雅間裡面一位中年人的面前。
“湯大人,下官來晚了請大人見諒。”
這中年人生的國字臉丹鳳眼,舉手投足之間不怒自威頗有威儀。
“坐吧。”
湯丹旺,現任大寧都指揮使司都指揮僉事,正四品,亦是岑參的主管上官。
岑參坐下之後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湯丹旺,卻見湯丹旺正慢悠悠的喝茶。
“大人,下官去看過那孩子了,確實如坊間傳聞已經痴傻了,不會說話,甚至連自己哥哥的遺物都不認得。”
“大人,昨天晚上的事情確實是他們辦事不利,才留下這麼一個隱患,您看要不要繼續……”
湯丹旺放下茶杯,目光直勾勾的看向岑參。
“勇毅侯府在京中畢竟還有些影響,陳安平又是陛下欽點入京的官員,算了,讓他們明日離開吧,休要再節外生枝。”
岑參點了點頭,不過立刻發現事情的不對。
“明日就走?大人您是如何知道他們明日要走的?”
湯丹旺高深莫測的笑了笑,說道。
“你就沒有想過,他們是不是當面一套讓那孩子扮傻,背後又一套呢?”
岑參倒吸一口涼氣,不敢相信。
“不會的,王朗不會騙我!大人,您難道在客棧安插了人手?那孩子是假裝痴傻的?”
讓岑參意外的是湯丹旺搖了搖頭。
“並沒有,那孩子在你走後依舊痴痴傻傻,不過岑大人本官必須提醒你。”
湯丹旺慢悠悠的倒了一杯茶推到了岑參的面前。
“你我現在所做的事情是在萬丈深淵上走獨木橋,你懂麼?”
岑參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下意識的伸出雙手去接那杯茶。
誰知湯丹旺的手輕輕一推,滾燙的茶水頓時灑到了岑參的頭上,燙的他一聲驚呼。
“湯大人,您這是?”
湯丹旺的面色變得陰沉又嚴肅。
“昨晚那樣的失誤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你我為誰賣命你應該清楚的很!”
“事關千萬人性命的事情,不容許有差池!明白了麼?!”
這一刻湯丹旺的眼睛裡面精光四射,壓迫的岑參顧不上手的疼痛。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見岑參是真的記住了這次教訓,湯丹旺的神色才恢復如常,拍了拍岑參的肩膀。
“手上的傷快去處理一下吧,傷勢猶可治療,但你我的性命可經不起折騰啊。”
岑參勉強擠出一抹笑意,不過他知道自己的笑容一定比哭還要難看。
“去吧。”
湯丹旺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慢悠悠的倒茶、飲茶。
一條人命在湯丹旺這裡如此輕飄飄的,沒有絲毫的重量。
儘管早就知道湯丹旺是什麼樣的人,但是此刻他依舊感覺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他有些後悔,後悔自己不該上湯丹旺這條船,在他和他背後的人眼中,他岑參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
告退離開了樂坊,岑參捧著燙傷的手慢慢走回家,一種無力感將他籠罩,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王兄啊王兄,我何時才能同你一樣回到京城,離開這個鬼地方呢?”
他自然自語的離開了樂坊,漸漸消失在老街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