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魔幻直播
從圍觀的村民，還有兼職的“吃瓜”群眾嘴裡，很容易聽到魔幻故事後續發展的全貌：
主播們來自全國各地，他們宛若候鳥，覺得來了就是賺了，“這兒是全中國流量最高的地方之一”。
年初以來，幾個短影片平臺先後對“程婆婆”的相關內容限流，禁止過度和惡意蹭流量。平臺規定不同，有的一旦被舉報內容低俗就封3天，有的因為提到了關鍵詞兒，一次也封10分鐘。
即使一天被封10次，各地小主播也樂此不疲。
在這裡，平均一天可以新增幾百個粉絲，
換做平時，得一個月才有這樣的收穫。
……
大家聚在一起，談論的都是限流前來的是大主播，有人一天掙了幾十萬元甚至上百萬。
粉絲、流量、錢是固定的話題，偶爾他們才會聊聊程婆婆。
還有被圍觀後，程婆婆所表露出來的“不高興”、“累”等值得炒作的“表演”。
看到攤前排起的長隊，和老人歇不起來的身影，很多直播觀眾紛紛表示心疼。
但在這些主播的鏡頭前，她只是一個流量工具。程婆婆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家庭，還有話語權。
大家都叫他“程婆婆”，以吃上一碗她親手做的2元錢麵條為一場勝利——如果能讓她開口的話，更會迎來一波漲粉吸晴之可觀流量。
至於麵條的味道如何，沒人關心。
……
厲海和倪雙雙在各個有“出彩表演”的人堆裡轉了一圈，又碰上了之前攀談過的王輝。
因為有一個雙雙級的大美女在場，他們聊起天后，周圍自動圍過來的閒人。被厲海遞了一圈煙，大家的話題很快就轉移到，最早拍攝影片某位方姓女主播身上。
因為是“程婆婆”的首位發現者，她的抖音粉絲從7萬飛漲到90萬，有人說她一下子就賺了幾十萬。
有人說她飄了，在原來的賬號名稱後，加上“拍火了程婆婆”。
旁邊有主播插嘴道：“如果我是方XX，肯定也加這個字尾，要抓住機會。”
……
倪雙雙沉默地聽了一陣兒，因為王輝那小夥的眼睛，老往她身上瞟，就跟厲海聽了聲招呼，自己轉去了。
她被人群邊緣，一個特殊的“女主播”，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一個打扮老氣，其貌不揚，背對著陽光，給11個月大的女兒餵奶的婦女。
一個男人過來和她搭訕，她側過身去。男人弓著身走到她正面，她再轉身，用外套遮擋，結束了餵奶。
孩子睜開了眼睛，一蹬腿直起身子，咿咿呀呀地哭起來。
……
倪雙雙湊近過去，瞪了那個男人一眼——她的過份漂亮，把那男人嚇退。
倪雙雙用江州話，跟那帶孩子的婦女攀談起來。
她叫桐媽，34歲，湖北人，來這裡10天了。
大兒子今年7歲，患自閉症，生活無法自理，但上康復課的話一年需花費十幾萬元。
想到將來自己老了，無人照顧大孩子，桐媽生了二胎。
她原本在家當全職媽媽，丈夫在外打工，出軌了，不常給家裡生活費。
這讓她走上了直播賺錢的路，這是她奔來的第一個流量中心。
……
剛到綠水村時，為了省錢，桐媽帶著孩子住在一個村民家，一晚30元。
她和孩子睡在客廳的通鋪，晚上家裡沒人，僅剩的一個住戶是個男人，喝了酒，拉住她的手，說要和她一起睡。
她嚇得直哆嗦，甩開手。那人追過來，她把客廳門關上，但插銷側邊有個大口子，能伸進手。
她趕緊開了直播，讓村子裡的人過來幫忙，可大家說她在炒作。
……
平臺限流後，大主播走了，又來了其他的主播，但長期滯留的，都是不專業，甚至剛開始學習的業餘主播。
他們想在這過氣的流量池裡，撈點小魚小蝦，維繫生活。
桐媽來之前花400元買了1000個機器粉，來到綠水村第一天，才開始學著弄賬號。
她不會拍，每天拿著手機隨便轉一下，拍個小影片。
她去看過一次程婆婆出攤，抱著孩子不方便，後來就找地方坐著直播，和粉絲聊家常。
……
旁邊另外一個，45歲的“跑調姐”加入了雙雙和桐媽的閒聊。
她穿著斜襟暗紅色演出服，頭上繫著紅色塑膠袋蝴蝶結，臉頰抹了厚厚的腮紅，鼻樑上架著一個小圓墨鏡。
賬號被舉報內容低俗封了後，她依舊活躍在各個主播的直播裡，音樂一響，她開懷大笑，胡亂跳舞。
去年家庭遭遇變故後，做美容美髮的她失業，搬運過桶裝水，去過工地上給人理髮，拾過破爛。
後來幹起了主播，穿乞丐服，在自己家鄉的村裡跳舞，撿垃圾吃，被村民嫌棄敗壞風俗，但都沒有多少流量。
她不覺得委屈，直言主播就是“乞丐”，只有這樣才能有關注度。
……
“現在火了對程婆婆肯定不好，她80歲了呢，每天還有被我們這些人煩。”
跑調姐說自己能理解老人家的困擾，但也沒有辦法。
來了綠水村半個月，桐媽漲了4000多個粉，收入600元。
她只想多賺點錢，給大兒子做康復訓練，至少讓他在餓了病了時能表達出來，而不是隻會喊媽媽……
說到這，她的眼淚湧出來，她背過身去用手抹掉。
她臉龐稍黑，因為不愛笑，常皺眉，額頭的川字紋有些深。
……
……
沿路擺滿了攤子，村民在賣盒飯、快餐、麵條、自家種的地瓜等吃食。
有的攤販在賣兒童玩具、小金魚，還有人拉來了簡易版的旋轉木馬。
各個攤位支在原來的菜地上，果樹的枝幹被鋸掉的切口還很新鮮，重疊的腳印下，殘存的紅薯苗只剩根部。
小小的村莊一夜之間成了網紅村，眾人從四面八方趕來。
……
直到厲海和倪雙雙，提著三叔硬塞的一些農村“綠色土特產”，被一直送到銅缽河邊，他們租的那艘機動小船邊……
這場華國特色的魔幻鄉村直播，依然還在以一種奇怪的形式在進行著。
返回江州路上，倪雙雙問開車的厲海：
“大海，我總覺得心裡不舒服……是什麼原因呢？”
他說：“這個社會也許某些方面，真的生病了！”